话分两头,王仕跑到泰坦部落自然不单单是为了躲避八岐的威逼,他的另一个目的,是去见一见那位现任的泰坦神族圣者,老罗的弟弟——埃庇米修斯。
在人间的神话故事里,埃庇米修斯这个名字具有十足的贬低意味,它的含义是“后觉者”,即:后知后觉的人,与普罗米修斯“先知者”的称谓完全相反。
根据希腊神话里的描述,,埃庇米修斯生性愚钝,经不住潘多拉的诱惑,取她为妻,最终好奇心驱使下的潘多拉打开了魔盒,放出了灾祸为害人间。
对于这些神话故事,王仕自然不会全信,但神话故事背后必然有一定的事实依据,他对那些背后的故事很感兴趣,只是不知道稍后见了那位圣者,该如何发问?
行至殿外,王仕决定先不推门而入,反而躲进了某个不易被察觉的角落,干起了听墙脚的勾当,他早在入谷后不久就变回了正常人大小,根本不担心被人发现。
可当他附耳贴墙听去,却发现大殿里头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这可就怪了。
“圣子,请进来听吧。”
忽然有一道声音从大殿内传出。
王仕吓了一跳,这才意识到人家早就发现了自己,是以涨红了脸走进了大殿。
大殿内,分别有麻衣老者,芒芎三兄弟,以及苓茵子,五人分主次落座,却在麻衣老者身边还留有一个空位,竟是预先便为王仕留好的。
先前出声唤王仕入殿的正是那麻衣老者,见王仕进来,一张老脸上登时便堆满了笑容,一边挥手示意王仕坐到他身边,一边佯怒道:“整个泰坦神族都是你的,圣子有什么事情当面问便好了。”
老者这番话看似在责怪王仕不知轻重,其实却是在回护他,甚至点明了整个泰坦神族都任凭王仕予取予求的事实,却对他刚才偷听的行为只字不提,替他避免了某些尴尬。
这让王仕很是受用,心想神话故事果然信不得,这埃庇米修斯哪里愚钝了,这情商高的很呢!
于是走上近前,拱手道:“晚辈见过圣者。”
埃庇米修斯一把按住王仕两只手,拉着他便放到了一旁的座位上,一手抚须道:“人到齐了,咱们继续谈。”
芒芎轻轻点头,道:“方才我们已将老龙王夜闯蓬莱的前因后果捋了一遍,大致上是由于那岐老狗掳走了龙宫十六太子敖彦,而彼时我们的捕鱼小队刚好在捕鱼归来得路上,被误以为是掳走敖彦太子的歹人,这才有了后来的诸多变化。”
芒芎讲的简单而快速,却又让他清楚地听见,王仕明白,这是人家特意为他简单地再讲了一遍。
接下来的讲述便比较细致了,想来是所有人都还未听到的。
“根据现有的消息上来看,这其实是一个一环套一环的局,那岐老狗趁我捕鱼小队入海捕鱼,借机掳走敖彦太子,便是有意嫁祸给我泰坦神族。”
“而老龙王怒不可遏,果然上当了,一路将捕鱼小队追赶至蓬莱海域。当然,后来得到事实证明,老龙王并未上当,而是心有所恃,将计就计……”
说道此节,芒芎便停住了,眼光不自觉地瞥向埃庇米修斯。
埃庇米修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直说便是了,难不成你不说大家便都不知道了?”
怎么说也是主神之尊的芒芎,在埃庇米修斯这一说之下毫无脾气,反而又是赔笑又是点头道:“您说的是,您说的是。”
“那我接着说了?”
“哪那么多废话,说!”
芒芎端起苓茵子递过来的清茶,满满地灌了一口,这才继续说道:“岛主,或者说落羽姑娘,他们应该早已看穿一切,他们料定那岐老狗会躲在暗处观察老龙王会闹出多大的动静。于是岛主一面派……噢不,请出了圣者大人出面稳住老龙王,一面则与落羽姑娘制定了反杀那岐的计策。”
芒芎已经说得很委婉了,但这对于那些未曾见识过老龙王神威的人来说或许能糊弄过去,可王仕却是亲自到过战场的,他亲眼见过老龙王与埃庇米修斯之间的战斗,那哪里是稳住老龙王,分明是去挨打的,是去当痛失爱子的老龙王的撒气包的。
以岛主惯常的性格,这种事情他做出来一点也不奇怪。
难怪芒芎先前忽然停顿不想说下去了,竟是为了顾及埃庇米修斯的颜面。
王仕不由再次想起了神话故事里的那个生性愚钝,后知后觉的埃庇米修斯。
飞快地与芒芎对了个眼色,王仕清了清嗓子,道:“这些战后分析虽然很有必要,但是听得我直打瞌睡。”
他转身对着埃庇米修斯拱手道:“晚辈还有些关于前代圣者的事情相与圣者讨教讨教,不知可否移步?”
一旁的芒芎暗自双手合十,对王仕作了个感激的手势,王仕正一丝不苟的拱手,没能看见,却正好被埃庇米修斯瞥见了。
一时芒芎如坐针毡,生怕圣者大人怪罪。
出乎意料的是,埃庇米修斯并没有将他如何了,就当没看见他的小动作一样,只管与王仕说道:“也好,这些个老狐狸们之间的弯弯道道,老夫也听得烦,就让他们去分析吧,我们走。”
王仕应声而起,做了个请的手势,埃庇米修斯长身而起,径直往殿外而去,王仕连忙跟了上去。
“大哥,咱们还接着做战后分析吗?”
三长老摸着脑袋问道。
苓茵子闻言忍俊不禁,芒芎擦了擦脸颊上的汗,神色复杂地看了眼三长老,却不知该作何答复。
“废话!”
苷芫毕竟看懂了些场间情势,道:“当然是散会了。”
……
……
一老一少,一前一后。
王仕二人沉默地走着,不一时便来到了黄金森林深处。
埃庇米修斯寻了棵最高大的黄金树,心意微动便有长风无名升起,托着他飘向那巨树顶端。
只见微风中他麻衣猎猎,长髯轻浮,好一派仙风道骨,好一派洒脱自在。
而王仕就没那了潇洒了,他只是一个半年前才踏上修行之路的萌新,他不会飞行,更不会腾云驾雾。本以为埃庇米修斯会带自己一程,谁知道这老家伙只管自己潇洒耍帅,根本没有照顾弱小的自觉,于是他只好自己动手……爬树。
好在黄金树枝丫粗壮且光洁无刺,否则这爬树一项,他还不定得吃多少苦头。
这棵黄金树高挑挺拔,等他爬至树顶时,已经是日落时分了。
埃庇米修斯蹲坐在树枝上,指着远方的海面,说道:“你看,假的跟真的并没有什么区别。甚至很多时候,真假掺半,人们反而会觉得很完美。”
王仕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便看见了一轮落日。
那道落日已经被海水掩去了一半,而海水中却又有其倒映出的上半部分,从这个角度看去,又正好形成一个完美的圆日,像是真正的太阳,一半在海面上,一半在海水里。
“真好看。”
王仕由衷赞叹道。
“哼哼,假的!”
埃庇米修斯嘲讽道。
“太阳天天见,这种场景可不多见,”
王仕说道:“好看就够了,谁管他什么真假梦幻。”
埃庇米修斯不愿再就这个话题与他争执,说道:“小家伙,先前你说有些与前代圣者有关的事情要与我讨教,到底是确有其事,还是因为别的事情。”
别的事情……自然是指为了他的颜面。
看来这位泰坦神族现任圣者心里果然跟明镜似的,他什么都懂,只是不愿去算计。
“两者皆有。”
王仕问道:“晚辈实在想不明白,前辈绝对不是那种可以被轻易算计的人物,可为什么会被岛主……”
“嘘!”
埃庇米修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猜来算去很累人的,倒不如做个傻子,起码大伙儿不会觉得你是个威胁,这样也就安全了。”
“我们那个时代,活下来的人已经很少了,个个都是老狐狸,只有我,浑浑噩噩地过活着,虽然没出息,但却是活的最踏实的。他们都说,我是最没出息的主神。”
王仕似乎明白了什么,又问道:“那老罗……普罗米修斯圣者对你这种认知有什么看法?”
“我哥哥啊……”
埃庇米修斯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望着正在变得深沉的天色,久久不发一言。
直到天空完全暗下来了,两个字从他口中脱出。
“惋惜。”
“惋惜?”
“是啊,”埃庇米修斯长长呼了口气,道:“他时常为我扼腕叹息,说我不应该如此颓废。”
王仕忽然想起的神话故事中的某些情节,追问道:“是什么让您变成了普罗米修斯眼里的颓废人士?”
“唔,颓废人士,好词儿!”
“这不是重点!”
“你很想知道?”
“想得不得了。”
咚!
埃庇米修斯打了个响指,一束火苗跃然于其指间,点亮了这大片夜色。
“嗯……这么多年过去了……罢了,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