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苦心兰

　　　　走走停停，烦了倦了，就在一处斜坡上坐下，慕凡倒头就睡，仙子手拿拂尘静坐一侧，慕凡看她毫无倦意，心里纳罕：怪不得，如今都是阴盛阳衰呀！想着就把头一歪赖在她腿上，仙子不理，他便得寸进尺，一心要往她怀里钻去。仙子晓得他粘人，也不理会，只拿指尖戳他额头，笑说：“乖乖！瞧瞧你，哪有一丝英雄豪杰之气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人家的小宠物呢。哼，装可爱。”慕凡正要辩驳，忽闻一声轻笑，仿佛有人，却又无可寻觅。怕是暗中有人监视他俩，遂提高警惕，离了仙女怀抱，又四下里望了望，只觉空荡荡惨凄凄满目荒凉。

　　　　却听仙子一声尖叫：“哎呀，不得了啦！你看那人是谁？”慕凡放眼一看，见是个中年男子，手里拿把刀子，活生生当胸刺入，又见他剜出一块斗大的肉来，血淋淋红彤彤，莫非是他的心么？慕凡虽已见过无数鬼怪，此时竟也吓得不轻，暗说：此人必是病了，想要自救而已，亦不足为惧。遂走上前去，那人正捧了好肉在嘴里啃着，当胸一个窟窿血流不止。到了近处，慕凡低着声问：“你就一点都不觉得疼么？”那人张着血盆大口，笑说：“我食我心，与汝何干？多此一问。”不曾想碰了一鼻子灰，正没好气，冷不防那人又说：“看你不像个死人，何必要到这种地方来找死呢？”听他这么一说，慕凡不禁挠挠头皮，正要发问，仙子姐姐走了过来，那人却蔫了气，化作一束奇葩，只可怜它浮在半空之中，竟是无根之草。

　　　　遂问仙子：“此花艳丽非凡，何以无根而生？我恐它将来营养不良时日难长呢！”仙子把拂尘一甩，叫声：“定！”这株无根草才算正式落地生根，有了归宿。遂云：“亏你提醒，我却忘了。原来你才是爱花护草之人。”又云：“此花原是无根之草，自食其心，其心必苦，想必就是苦心兰了。你且看这碑上文字——”慕凡遂顺其所指，见是：一代情圣巢中立之墓，有文祭之曰：事如烟云散，何言对与错？当初恨君别，别后君恨我。诚彼非君子，岂敢封情种？闲时花弄影，犹爱戏东风。

　　　　碑上皆不知所云，正恍然无解，忽听前方有沉吟之声，却是一首小诗：“辜负流水落花意，年少也曾费心机。始自长沙一别后，君在江东我在西。”慕凡听说，赞道：“好才情。但不知阁下是谁？家居何方？”那人回头看他，反问道：“好青年，你可知我本是谁？家居何方？”慕凡回眸一望，仙子笑道：“此人姓杨名度，家在东国一省。他自己却忘了。”慕凡遂同那人说：“你忘了自己就叫杨度么？”那人把须髯一捋，回道：“我岂姓羊？我当姓龙才是。度人度己，空空如也。”言毕双手合十盘腿而坐，忽的也化为一丛幽兰。面前树起巨石，上面也有许多文字，见是：

　　　　维凡尘之不脱兮，难求吾心之所欲。

　　　　念身事之迷离兮，久郁吾少年之心。

　　　　知上人其遥遥兮，婵娟亦共吾悲秋。

　　　　思美人无期兮，雨滂沱而泪流。

　　　　采香草以*兮，吾本好色之徒也。

　　　　愿居彩云之南兮，永享此间洪福。

　　　　诚不能醉而忘世兮，固乃我心之所痛。

　　　　是猛志与世而不周兮，何天降我于此时？

　　　　当赐吾以神器兮，朕欲斩荆棘而开路。

　　　　夫恶小其惶惶兮，扬君子之所善。

　　　　启地狱之门以赎罪兮，消律法之纠纷。

　　　　维天命吾以爱人兮，续先贤以救世。

　　　　欲救人而不自保兮，诚天命之所终。

　　　　扬余心之所善兮，我不能弃此使命。

　　　　虽穷途以坚守兮，乃人类之正道。

　　　　领群雄以伐恶兮，料知其所终。

　　　　固邪心亦向善兮，则其不攻而自破。

　　　　夫黑夜其漫漫兮，旭日升而全消。

　　　　慕天国之浩大兮，吾欲驾浮云而远游。

　　　　何浮云其泛泛兮，令我失意其所求。

　　　　吾欲乘长风而远走兮，恐狂飙之乱舞。

　　　　惟拂袖去兮而飘飘其然，归我蓬勃兮田园。

　　　　复寻我少年之所乐兮，喜闻春蝉之鸣啾。

　　　　褰裙裳以戏蝶兮，携日月而周流。

　　　　悔年岁之将尽兮，恐日月去而忘返。

　　　　维长夜其漫漫兮，燃吾心以自明。

　　　　何日月其赫赫兮，而不察余衷情。

　　　　惟夫小人偷乐兮，彼结党而营私。

　　　　粉其面而涂其唇兮，夫以妖术蛊惑人心。

　　　　遂令宝剑以开道兮，斩荆棘而驱鬼影。

　　　　独超忽以求真兮，行渐远而迷踪。

　　　　逢鬼魅而不避兮，欲俘吾以声色。

　　　　吾斥其而四散兮，顾左右而言它。

　　　　言吾中心之国兮，诉吾中心之忧也。

　　　　闻者皆无所闻，虽吾乐此而不疲。

　　　　悻悻而未达兮，非口舌之不力。

　　　　闻唐璜之事迹兮，荒诞并不及于吾。

　　　　世皆以为正统兮，吾常以为羞耻。

　　　　世皆以为邪恶兮，吾皆以为善变。

　　　　独穷促而无力兮，未能换日月以新天。

　　　　固众星皆弃吾兮，增此心之黯黯。

　　　　望天穹以自省兮，恨流云之负我。

　　　　夫下界之不遂兮，长歔欷而掩涕。

　　　　承圣母之所期兮，时至今而未果。

　　　　修梅兰以永葆兮，其有青春之娇丽。

　　　　欲归家而自善兮，远尘世之浊流。

　　　　维四海之兄弟兮，我不忍其昏昏。

　　　　当启蒙于一时，立功业于千秋。

　　　　慕凡惊道：“今日所见遇怎么都是些奇人异事？这些人莫非都是怕了我们，有意避之？或者有些难言之隐，何不一吐为快？反倒藏着掖着，真不够意思。”仙子笑道：“哼哼——痴儿勿要瞎猜！此地所住的都是圣人才子，你懂什么？你只不过在人间游历了一番，能有几两见识？今日幸遇了这些人物，你才大有长进。”慕凡把嘴一撇，嘟咙说：“可不？姐姐说的正是，小弟是没几个见识，敢情连姐姐的胳膊肘儿长啥样还没仔细瞧过呢？喏，前面有座小湖，我都好久没下水了，姐姐可否陪我洗个澡呢？”他这样说着，一面就眯着两眼瞧那神仙女子。他越看越喜，越喜越爱，越爱越想，越想越痴——不料数缕银丝扫来，在他脸上轻轻滑过，他竟不觉其痛，但觉其香，笑说：“姐姐是要给我挠痒痒呢？我也要挠姐姐的。”说着就伸手去她腋下，愈加放肆无礼。那女子虽有仙术，怎奈慕凡也略有些气力，一时竟拿他不住，被他逗得前仰后合，索性将他一把抱住，笑说：“别了，你再要这样我可不客气了！”说着就拿指尖在他额头一点，慕凡立时呆头呆脑，浑身都动弹不得。这才晓得她法力高强，遂央她解穴，忽又靠她胸前大哭起来，泣道：“想我堂堂男儿，却不若一女子，有何面目再见世人呢？莫如姐姐娶了我罢，将来吃香喝辣锦衣玉带，有福同享有难你当，岂不甚好？”2012/0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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