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一日下午,当白鹏和桂芳回来时,白雪的生日舞会已经结束了,人们都纷纷走了。白雪也出去了。
桂芳说:“我说,我最近眼皮跳的可厉害了,心也慌的,耳朵也发热的,是不是要有啥事发生了”桂芳心神恍惚。
“能有甚事距离高考一天一天近了,你为雪儿着急了吧。”
“不全是。我还想问问你,你能不能和我说实话你真的就没找到要找的人”
“翻来覆去问了无数次了,心烦!不是和你说了嘛,我留意了至少有十个叫‘狗娃蛋’的人,结果都不是。”
“不对!我总觉得你一定有什么瞒着我。你看,今天来我们家的那个叫‘杜宏’的,唉,不知咋说呢,好像挺面熟。----你知道他家在哪吗”
“我怎么能知道呢。”
“几年来,你经常四处调研,难道就从来没见过,没听说过你那个老战友狗娃蛋吗”
“问题是我不知道他的真实名字。更不知道他是哪里的。只知道是老乡。在陕西那时,你也知道,我们都是叫小名。或许那时候,就根本没个大名,那时候,没身份证,我们在一个医院治疗时,也是都是登记的小名。我二狗娃蛋,他是狗娃蛋。”
“你不是替首长给狗娃蛋邮寄过信吗。那上面有详细地址啊。’
“有是有,可当时我大字不识一个啊。你也知道,我后来用了多少年的时间一直坚持学习认字、读书看报,练毛笔字。再说那时谁能想到那次分别就是诀别啊。”
“那,那封信呢。”
“我找了个识字的人,请人家给我念了后,我当时马上就烧了。”
“你当时因为甚,要想知道信的内容”
“首长让我去邮寄时,好像听他说凡老龄、快退休干部的子女要给落实接班工作。我知道那首长先前曾几次提说,想让狗娃蛋给他为儿子。于是,好奇,就......”
“唉,我说这人啊,做了坏事,那可就是不好哩,那叫报应。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是时候不到。你看,我们的双胞胎的两个活蹦乱跳的孩子,好蛋蛋的,结果呢,玩水一下全让水给淹死了。唉,那都是你惹得祸,你积下的阴德,报应你哩。唉,一说起来。我这心难受得,就像驴蹄子踢。我这心好像在流血。唉,越活越不好活了。越活越麻烦的。唉、唉。”
“不说这些,好不好。就知道咯整天唠叨。麻烦死了。”
“你看你,老得快入土的人了,脾气还是那么倔,我看你一辈也给不了这个倔驴脾气了。我这不是和你说正经话,正经事嘛。你又到火气来了。今天来我们家的那个叫‘杜宏’的娃娃,我咋也觉得面熟,看了第一眼,心就跳动的厉害,你说这是不是,叫甚来着,----心里感应,哦,是心灵感应呢不仅如此,我还发现,那娃娃,说话时的神态和你可有个一样的了。”
“哦”
“那说来说去,你的意思是,让我去他家他村打探打探”
“难道不行吗”
“只是-----,唉,马上高考了,即便杜宏就是我们的三儿子,你还想惊动得两家人,四邻不安,沸沸扬扬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这事属于家事,是隐私。我现在在这个官位位上,一旦把过去的事都兜售出去,我还在这个地方混不混了”
“完全可以秘密进行嘛。我们不是一直就是秘密行事吗不是一直连小雪也瞒着吗”
“不管怎样,等高考后,再说吧。”
“不管是高考前还是高考后,你如果,再下乡调研时,路过杜宏他村时,可以不动声色地侧面了解一下吧”
“我怀疑你是不是,想儿子想疯了。见到个杜宏,就认为是儿子。如果再来个‘李宏’,是不是也认为是儿子小心空喜欢一场的哇。”
“反正,我见了那娃娃,心里舒坦。唉。我的儿子到底在哪呢唉。”
吃过晚饭后,白雪出去了。白鹏,桂芳在看电视。都看不在心事上。看上去哪个电视剧也没意思。
“我看见,小雪今天心情起伏很大。上午还高高兴兴的。后来,闷闷不乐的。”
“是啊。谁知道是咋回事。孩子大了,有时候,也不便问。”
晚上,桂芳翻来覆去,午夜时分,也还是没一丝睡意。
恍惚朦胧中看见,杜宏嘴里哼着小曲,旁若无人地走在白雪前边,好象一不小心把一张小照掉落在地上了,还是只顾往前走。
白雪发现他身上掉下一物,仔细一看,不禁一惊失色;
“嗳,你站住!你什么时候拿走我的照片了”
杜宏站住,转身,冷冷问:
“你在说什么?我把你的像片拿哪去了?”
她迟疑了一下把拣的那张举起:
“这还不是!”
“咦!我怀疑你拿的才是我的呢,咋说我拿你了?”他似乎火了。摸了几下自己的口袋,“啊,真的不见了!”
白雪又把相立在他眼前:“睁大狗眼,看清楚了,----这明明是我的!”
杜宏劈手夺过那小照就走。白雪挡住去路:
“哎,还我吧,啊?”
杜宏却冷冷瞪了她一眼,又往前走:
“谁拿你的。这是我的。”
白雪一愣怔;杜宏又从她身边走过。她忙从自己怀中一掏,啊,自己的那张还在。她神色变得又惊、又慌、又喜:他手里那张不正是自己踏破铁鞋无处觅的物证?但怎么竟在他手里?
她又一次拦住了他:
“哎,你那张是从哪里拣的?”
“哪拣的?这东西去哪儿拣呢?”他对她的“纠缠”明显表现出不耐烦了。
她忙换了抱歉的口气:
“唔,我是说你那张小照,从哪儿……得来的?”
“我自己小时照的。这还老是问个没完。婆婆妈妈的。”
她瞪着他心惊地问:
“这可能吗?真是你的?那个小男孩就是你?”
“也许你没看仔细看,你那张和这张也许不一样?”
她迟疑片刻,递过她那张,杜宏并放一起,对比一看,啊,不差毫厘,完全一模一样。
他的心在突跳,呼吸也急促了;他再也顾不得,或许是忘了“演戏”。他此时的心情和她一样激动非凡。一切全是事实,事实就是千真万确!
她也明白了八九分:
“你爸叫什么名字?”
“杜杰。”
“不是叫狗娃蛋”
“不是。哦,我也不知道是不是。”
俩人怔住了,默默对视。
他觉得她陌生而熟悉;她觉得他熟悉而陌生。
“我要去找我亲生父母。”半响,她冒出这么一句话。
由于偶然的发现她异常兴奋。急见父母的心情使她秀脸发光,明眸闪闪。她恨不得长上翅膀一下飞到她亲生父母身边。
她说走就走。但刚走一步又回过头问:
“你们村……也就是我亲生父母在个什么村啊?”
她连亲生父母在哪个村也不知,却准备要“回去”。此时,她除了想到马上就见亲生父母之外,别的一切全抛于脑后了.
“在哪个村啊?”她又急急地问。
“你冷静点。你听我说。”
“我怎能冷静?我要冷静干什么?告诉我你的村在哪?”不知何原因,她有点恨他。
“白雪,你就这么走了.这一走,不知将会发生多少轩然大波。”
“即使你不告诉我,我也能打听到。”说着,她真的要走。
杜宏一下挡住她:
“今天你怎么这么固执。原来你比我还偏激。眼看就要高考了,你这样做两家人都不得安宁。如果影响了考试,意味着什么?前功尽弃。”
他这番话使她冷静了些。她也清楚地知道他和自己有同样的遭遇,但他的镇定沉着使她佩服得五体投地。受感染似的,她变得更冷静了。忽然,她抬起头直盯着他质问:
“你早知道我的身世和我有一张小照了。你为什么不怀疑我就是那个小女孩?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也是才知道自己是调换过的孩子啊。”
她垂下眼。过来一会儿又说:
“我找我亲生父母去呀。”
她准备走。但杜宏一把把她拉回来。
她又向他打枪似的发泄开了:
“你已经见过你亲生父母了。可我呢?我整整想他们想了十多年了。”
“你现在回去,也见不到你亲生父母。”
“为什么?”她徒然一惊,睁大两眼。
“在医院治病呢。”
“患甚病了?病不重吧?”她大吃一惊,呼吸也急促了
“病……不重。”
她盯着他的眼:
“你说谎!”
“我要立即回去。”她夺路就走。
“我说你等考后,还不能去见你亲生父母。”
“高考,高考,难道世上数高考重要?对我来说高考也不如我早早地见一下我亲生父母。”她表情冷酷而坚决,说着飞快向楼外跑去……
他却为之怔住了。一个人如热切想达到某个目的,即使弱者也能变得有气魄了。
白雪骑着自行车,寻找到自己的家——
四间残破的石窑;她没有感到寒碜,反而觉得朴实无华。门锁着,静寂无人。她又推车出了街上,从一个拾粪老人口中得知母亲在田间劳动。
在老人的指点下,白雪一直找到地里,终于找到了一个梦寐以求的女人——
头发花白,干瘦的脸。她正认真地锄葫麻,隔一会儿就弯下腰,用手去拔禾苗间的杂草。白雪把自行车停在路边,向田间的那个女人慢慢走过去。那女人猛然间也发现了她,打量着她,慢慢挺立起身子。啊,走过来的女孩好陌生,可再细细打量,又好生眼熟,似曾相识!不由回忆起给了人的那个女儿的姣容,又使劲瞪大眼,手里的一把草丝丝缕缕地掉在禾苗上,她却全然未觉,全神贯注地端详着眼前走来的大约十八九岁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