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了,杜宏回快家。
门开着,屋里却没人。桌上放着一杯茶水,还冒着热气,说明刚才家里还有人。杜宏正沉思,猛不防背后闪出一人一下双手捂住他的双眼。他不禁一惊,但马上明白是妹妹杜绢在搞恶作剧。掰开双手一看果然是妹妹。
白净的脸上闪着水灵灵的眼,口小且圆,她正高兴地望着杜宏:
“哥哥,我瞭见你回来了,知道你口喝了,所以就凉了一杯水,你喝吧。这次初中学校比高中早放2天假,我、弟弟和刘诗、贾燕妮、欧阳芳芳等其他初中学生相跟着坐车回来的。”
多么可爱的妹妹!妹比他小二岁,在县城上初中3年级。弟弟杜亮上初中一年级,姊妹三个同在县城初中上学,平时相互照应。
“哥哥,这回考试,我们班我又考了第一名,班主任石老师还奖励了我呢!”
“哦,好,好。别骄傲了,再接再厉。”
“哥,你这回考试考好了没有?”
杜宏支支吾吾说:“你比哥强。哥得向你学习。”
“哥哥,谢老师对你好吗?谢老师在初中实习时,教过我呢。对我可好了。”
“哦,对你好,是不是因为你两长得相像的原因?”
“不知道。反正有许多人说我两个长得像亲姐妹似的。”
“哦”,杜宏沉吟了一下,“世间大了,长得相像的人也不少见。有人还说谢老师和我的同学白雪长得还很相像呢。”姊妹两人说话间,不觉已快中午了。
“爸爸妈妈干啥去呢?杜亮呢?快晌午了。”
“妈去田里割豌豆了,爸担水去了。估计都快回来了。杜亮跑出去玩了。”
水井上,爸爸正担起水桶往回走。
为了供给姊妹三个上学,繁重的劳动父母过早衰老,父亲背早驼了,此时由于水担的重压成了一张弓了;常年的风吹日晒使皮肤变得紫红,而近于黑了;帽下露出的头发中已增添了几缕白发。迈着沉重的脚步近了,啊,多么沉重的担子,多么沉重的负荷!啊,多么可敬可亲的父母!
村小人少地多,两位老人种了六十多亩田地,常年挥洒汗水。他们一天天衰老,三个孩子一天天长大。多么无奈的岁月!
杜宏鼻子一酸,狂风暴雨中狂奔他没有流泪;在一次次的失败挫折中没有流泪,这会儿,泪慢慢溢满了双眼。杜宏疾步赶上前抓住水担:
“爸爸,我担吧!”
“宏儿,你也回来啦?”老父十分高兴,眼一亮,“你骑车路远,也累了,还是爸担吧!”
“不累,一点儿也不累!我担吧!”杜宏几乎是乞求了。
杜宏接过担子。不一会儿,很少经受重压的嫩肩有点痛酸。但他竭力作出轻松的样子。
“宏儿,饿了吧?锅里还有剩饭,回去热着吃吧。”
又是“饿了吧”。他每次回来妈妈首先问的也是这句话。
“不饿。吃午饭时,一起吃吧。”
走了几十步,他觉得腿有点晃了。
“放下吧,爸担!前边是上坡路。”
“不累。爸,我比以前力大多了。”杜宏拭了一下汗,坚持着。
已是上坡路了。水担压得心直往外跳。他望了一下已不远的大门,暗暗给自己打气:坚持就是胜利!
终于回来了,啊,好沉好重的担子呵。
妈妈也回来了,坐在炕沿上喘气拭汗:
“天真热。”
“以后早出早回吧?”
“早不了。做早饭吃完再安排好就有时候了。宏儿,想吃啥饭呢?”
“先歇会儿吧,刚十二点,不忙。”
“妈不太累,习惯了。你们三个小鬼肯定饿了。”
妈妈桂敏说完就去洗手,准备做饭,杜绢抱回一抱干柴,点燃塞入灶堂……
“管你好好念书吧;别操家里的心。我们再种地三五年没问题。你们念成了书,一辈子就好了;即使考不上大学,也学下知识了,知识是无价之宝,比攒下钱强。你们有了出息,再不用像我们在村种地,就好了。”
这句话相当于说:你们学下文化,考上学校;我们累死也心甘情愿!
杜宏哽咽着,饭老是送不到口边。
一代又一代人就是这样,给予儿女的远远多于报答父母的。一般情况下,一旦身为人父人母后,人人都是为儿女活着。
其实,杜宏自己的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假如自己从此不念,父母过去的心血不就全被“白”了?这不是父母大的失望吗?
爱有多种,但父母之爱,它,无私、纯洁、伟大!
最大的希望,同时也有可能是最大的失望!如果仅仅为自己考虑,他走哪条路也能走下去;但人,往往并不是仅仅为自己活着,因而生活中多了一份温馨,也多了一份复杂。
杜宏白日帮助干活,晚间挤点时间学习。当开学时,他已把课本又全部重温了一遍。他深知自己不是天才,自己只相信勤奋。
……
清晨,校园内的小操场一角草地上,杜宏独自坐在一块石头上背英语单词。
“那是班长吗?”
杜宏回头一看,见白雪拿着一本书过来了。
杜宏站起:
“你怎么也来了?”
“咿,我怎么就不能来?要不是你家的操场。”白雪说完,靠在一旁的树翻开书。
杜宏没趣地笑了:自己问得不也太那个了!
还有三三两两的学生散在各处看书、背书。两人也互不相干,看书、默读。不知过了多久。
“快开早饭了。”白雪看了一下表。
“嗯,回吧。”两人并行往回走。
“我发觉你这个人非常坚强!愈挫愈奋!”
“真的?”杜宏笑了,“有孙中山的气度?”
“我越来越发觉你这个人值得研究。我准备高考后写一篇小说。”
“哦,那感情太好了。”他马上表示赞许。
“题目定了,叫‘要强班长’,主人公就是你。”
杜宏自嘲:
“我?我能成了小说中的主人公?”
“当然了。我准备连你的真名字也写进去。允许吗?”
“我这人太平凡了,你写了,也没人看,发表不了。小说是虚构的,一般不写真实姓名。”
“平凡之中见伟大呗。”
“写你自己吗?”
“有我自己的影子。我要力求真实全面地反映一下我们的中学生活。”她信心十足地说。
“那肯定是长篇了。”
“是的。”
“其实写反映中学生的长篇并不容易。因为生活是零碎的,而小说总要反映一个主题思想,要布局谋篇。而且小说要求情节起伏曲折,有尖锐的矛盾冲突,有矛盾的爆发和结局。单列举一些生活片段也未免太平淡。我记得,北京某中学生写了一本关于中学生的小说,好像发表在文学双月刊《十月》了,是日记体的,这种体式好写。”
“我也知道很难,但我一定要写成,哪怕到老!”
“难不等于不能实现。我认为文学不应是个照相机,而应该是个哈哈镜;不该是录音机,更应是个心灵的窃听器。所谓的真也只是相对而言的,艺术不是现实的原版,否则也就不称其为艺术。”
“当然情节需要虚构啊。”
“虚构可以,但让人信服不容易啊。由真升华为假,由假上升为真,你就成功了。”
“理论还挺深的啊。我有点理解不了。你认为咱们学校的中学生有何特点?”
“诚、野!”
“诚?野?”
“是的。诚中带野,野中有诚。”
“看来你对生活和文学还是挺内行的。不愧是‘诗魔’。到时候,还得多请教你呢!”
“我看我们还是以学课本为主吧。上了大学再写作也不迟嘛。否则就是主次颠倒。”杜宏笑了。
“嗳,你知道吗?邓楠也写诗呢。”
“他也爱好文学?”
“以前也看文学作品,但从来没写过诗。现在也投寄诗稿,一个假期邮寄出四十多首。”
“哦,”杜宏沉吟了一下,“那他假期间没学习功课?”
“也学呢。暑假作业全认真做过了。这个假期他很少玩耍。”
“哎,我倒觉得在校中学生痴迷于写作,是误入歧途,将来会后悔。”
“好吧,上了大学,再写。”
他已深深地意识到邓楠不因考了第一名而骄傲不前,反而更加发奋。这倒令杜宏佩服的不得了。也许一个假期自己又差下了一段距离。他有一种看法:只要三天不学,就需九天赶上邓楠。
两人都思索走,渐渐离校园近了。
“我有一种预感”白雪说,“你和邓楠的竞争最后你会失败的。”
“而且败的很惨。”杜宏笑了一下说,“我也有这个预感。”
“你怕了吗?”她轻柔地问。
杜宏望了她一眼,朗声大笑了。
“我喜欢激烈的竞争;对于我,能有这个竞争机会,我就应该好好珍惜。竞争对手水平越高,进步才越大。”
言为心声;她不由点点头。
“邓楠一定不这样想。他恨不得将你置于死地而后快。嗳,你真的怕失败吗?”
“人人都知道自己是要死的;然而,又都努力争取活着!”
肺腑言辞往往就是一首诗。
白雪先是一怔,渐渐地,嘴角露出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