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想尽办法筹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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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学开学的日子迈着沉稳的步子无声迫近了。正如杜杰预料的那样,无论他怎样口干舌燥四处求情,结果仅凑足三千元钱,不够供两个大学生一年之费用。银行面对穷人又不发放贷款。亲戚们几乎清一色无钱之际——

    哥哥杜宏和小妹杜绢俩人中谁去上大学???

    两个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接收的喜讯,杜杰的水烟锅里又多了些丝丝楼缕的蓝色思绪,其间多了几声叹息;背对两位“时代娇子”的儿女,桂敏的围裙上增添了点点滴滴的泪痕,其间也多了几声“唉唉”;眼望两个“大学生”的兄姐,杜亮清纯的瞳眸里生发出几分疑虑,其心间也莫过是自问“为什么”……

    人们听说杜杰家同时考中两个大学生,都表示惊叹和祝贺。而杜杰嘴角显出几分拙笨的虚荣和笑意;却紧皱着眉说:钱太缺,只够供一个大学生一年之费用。

    “卖掉大黑骡!”有人提议,“难道舍不得吗?好不容易考中了,就是倾家荡产,讨吃要饭也要供给娃们上学成才呀!”

    “这个我也想过了。可是卖了它,用什么驮田拉车?”

    “通融通融嘛。用时借个牲口还不行?”

    “借?哼……”杜杰不再言语。

    人生有好多事,嘴说容易如饮凉水;亲自做起来却难如上青天。世界上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可是缺银少钱却是现今在中国偏远山村农家的通病。大概,夜半叩门借尿壳,多是白费涶沫;而六月跑腿借扇子,多是枉费汗水。

    “活人岂能让尿憋死?还能想别的办法嘛。车到山前必有路。”又有人劝说。

    “啊呀,已经到了山前了,过三两天就需拉运豌豆了。”

    “庄稼即使荒废了也仅是一年的辛苦;而耽误了娃们上大学可是误了一辈子的事呀!”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杜杰动心了。

    他长时间地抚摸着他心疼的大黑骡,一横心说:

    “卖了算了。大不了人背田吧!总共才五十多亩。你们如果遇上买牲口的,就告他们说我卖骡子!”

    恰好榆树岭村的狗娃的骡子刚病死;他拉田急需一个牲口,于是闻讯来买了。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终于落成了买卖;这样估计供两个大学生一年的费用差得不多了。

    大黑骡极不情愿跟随狗娃;但还是被强行拉牵走了。走出村外好远了,它还是不时地回望故乡,声声呼唤它十二年的旧主人……

    刚过了两天,狗娃气势汹汹地牵着黑骡来找杜杰了。

    “你卖良心坑我,大黑骡有病!自买回去就不吃不喝!难怪正忙拉田时节,你要卖它!”

    黑骡见了旧主人,亲热地直叫唤。杜杰抚挲着它的头;它亲呢地用脖子蹭杜杰的身子。

    “这骡很通人性。它是不喜欢你这个新主人,而以绝食表示抗议呢。它没病,我知道,它从出生以来就未患过一点毛病。不信你瞧!”

    杜杰把一抱草放入槽里;黑骡贪恋地大吃大嚼。狗娃惊得目瞪口呆。杜杰把它拴在槽上。

    “这牲口少见!”狗娃半晌才说。

    “你必须好言劝慰它,千万别对它用粗,否则它会和你斗气!”

    大黑骡把一抱草,风卷残云般吃了个尽光,又饮了一担水。杜杰用梳梳理着黑骡了鬃毛:

    “去吧,你有了新主人了。他会好好饲养你的。回去要吃要喝别弄坏自己的身子。还要好好出力拉田啊!去吧,你又有新的好主人了!”杜杰把缰绳解下递给狗娃。

    不知黑骡是否听懂了杜杰的话;可它还是一个劲地蹭摩着它旧主人的腰部。狗娃用力拉缰,它才不由自主地跟狗娃慢腾腾走了。这次比头一回顺从了些,过一会儿就偷偷回头望一下。很有了嫁闺女的那种恋恋不舍之情态。

    可是又过了三天,黑骡忽然拉着缰绳,独自跑回来了。见了杜杰,鼻孔一翕一合不停呼唤要草吃。杜杰知道它又和狗娃斗气了,气愤地把它拴在槽上,不给它一点草。过了一会儿,狗娃提着一根树枝、大汗漓淋地追来了。他怒火万丈,一见黑骡就狠打——

    “拉田故意翻车子;翻了车就挣脱绳索逃跑!狗日的,你跑!”

    “再跑!”又一下狠打。棍子成了二截。狗娃用手里的那截还是痛打,又一下……

    大黑骡疼痛得躲闪;乘一个机会,飞起后蹄踢中狗娃肚子。狗娃惨叫一声丢开树棍双手护肚,蹲下身。咧嘴皱眉吐粗气,眼冒怒火——

    “你……还踢人?待会儿……打……打死你!”

    杜杰为了激起黑骡的怨愤,而不再恋他往回跑,一边用鞭抽打它,一边斥责:

    “我不是你的主人了!你滚,再别来!再来这个地方就打死你,打死你!”

    黑骡整个身子蜷缩成一团,它不再躲闪了,前胸、脖胫紧紧挤靠在槽上。每一鞭落下去,就不由自主地剧烈地抽搐紧缩一下。一会儿,它身上的血色鞭痕已是纵横交错,不记其数了。

    每把鞭梢重重抽在它身上,杜杰心上就如刀割似的剧痛一下;每一下用力全都像作用在他自己身上。他痛苦地闭住双眼不忍看它那狼狈痛苦的模样;仍旧一下又一下向它挥鞭;连他自己也有点疲累了……

    杜绢哭泣着劝说父亲别再打了;桂敏大哭不止,劝止不住;她上前抱住杜杰的胳膊和鞭子——

    “别打它了,打它会葬尽良心!你再打它就先打我吧!”

    杜杰气喘吁吁,终于停止挥靳;在最后一鞭重重落下去时,他睁开眼,他看见紧蜷一团的黑骡,此时剧痛使它身子麻木,连抽搐收缩也很微弱了。是的,从小驹养成大骡的,为他出力出汗养活了一家人的黑骡,在它十二年主人的暴力下,此时身子麻木得抽搐也很微弱了。它身上渐渐隐隐渗出点点血迹。它想放松一下身体,可是麻木不堪,微微舒展了一下……

    狗娃肚子渐渐不太疼痛了,幸亏骡子还未忍心一下将他置于死地。他站起了身。怒火已消减了大半。

    杜杰看着黑骡的疼痛,其实也是他自己的悲伤。杜杰狠力把可恨的鞭子杆折成几截;用尽全身力气向院外掷去。然后扑过去抱住黑骡子脖子,头紧紧贴在它的宽大的额头,放声大哭。

    黑骡又微微松弛了一下身子;四蹄重新站了站。它原谅了他似的,用额蹭他的头,只是很慢很慢了;也没有先前那样有力神气了;硕大的泪珠像断线的珠子,一滴一滴掉落在没有一丝草的槽上……

    它又被狗娃拉去了,这回好像没有回头望。

    一连几天杜杰一家人全不说话。考上大学的喜悦,被冲击得荡然无存。一家人全沉浸在失去一个家庭成员的失落凄清中(是的,一家人从来就把它视作家庭里的一员);沉浸在作为一个人的良心的谴责中;也沉浸在自诩是“高级动物”的对哑族牲口的反省中:世界上最危险的动物是什么?世界上对动物最残忍的东西是什么?……

    ——而这,人类对自己的反省,也许是“高级动物”发展一个更文明世界的一种希望?

    没几天,狗娃一人又来了。他的一条胳膊受了伤,绑缚着。

    “狗日的,我还未见过这种杀人的牲口!昨天它拉车慢了点,我轻轻打了它一下,回头就咬了我一口!今天更凶了,又踢又刨,无论谁也到不了它的跟前了。看来它只听你的话了,我今天请你帮我从槽上解下来;然后你给杀了卖了肉算了。这个买卖算我栽了。”

    “我们不卖了!”杜绢和杜宏一齐说,“父亲,您快去牵回来吧!”

    杜杰随狗娃到了榆树岭村。

    黑骡子肚子瘪下去了许多;显然又几天未吃未喝了。身毛也不象以前那样光滑顺溜了。杜杰心里不由一阵难受。果然,一旁站着许多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谁也不敢上前了。大黑骡抿着双耳,谨捿地仇视着人们。当发现了杜杰的身影,双耳才前立了些,回头望了一下杜杰,鼻孔翕合了几下,但没有唤出声。杜杰上前去解缰绳,它顺从地站开身。人群中不由一阵唏嘘。

    大黑骡温顺地跟着杜杰走了几步。狗娃把一把杀牛刀递给杜杰,让他屠杀。大黑骡怔怔地望着那明晃晃的刀,双耳一抿,吓得狗娃忙退后几步。杜杰迟疑了一下接住,忙柔声劝言:

    “黑子,听说!”

    它果然又立前起耳朵,愣怔盯着那刀。像是哀求拟的,然后用宽大的头颅磨蹭在杜杰身上,样子很是亲热可爱。“当”的一声,杜杰手中的刀掉在地上。他真想说声“不卖了”,可是喉咙更塞着发不出声。

    “你……你不动手?!”狗娃有些愤然。大黑骡仇视的目光一下对准了狗娃,双耳向后紧抿。吓得狗娃向后一闪,撞在一个小伙子身上。

    杜杰耳边又响起人们劝言“倾家荡产也须供给娃们上大学……一辈子的事呀”;

    他也仿佛看见杜宏和杜绢两人中,其中一个像他和桂敏那样,在田间一把汗一把汗地艰辛劳作,而渐渐变得衰老……

    他一横心,从地上拾起屠刀。

    他眼前立刻出现了一片血海;血海中他看见他的一对儿女双双进入大学校门……,他不由浑身一颤。拭了一下眼,看见黑骡还好好站在他面前。

    他把刀紧紧握在手中,在它眼前晃了晃。

    它怔怔地望着他;眼中现出一丝绝望的泪光。它把自己的身子离开了他,四蹄踩动几下站稳。它似乎不忍再看主人惊慌失措、迟疑痛苦的神情,长长吁了口气,平静地闭住了眼,等待主人用尽全身力气,把长长的屠刀刺入它体内……

    众人又是一阵惊叹;狗娃也是瞠目结舌。

    今天,饲养了它十二年的主人要要它的命,它觉得是主人喂活了它而最终死于主人手里也无怨无悔了。它还有的是力气。至少还能为人效劳十年、二十年。哪怕活活累死,它也情愿。可是,今后驱使了它十二年的主人,要要它的命!

    它像无数家畜一样,无论主人对它的恩泽还是虐待,它们只能报以顺从和沉默,——因为它们是任人使唤的不会说话的牲口!它等待着自己殷红的鲜血洒在地上,以最后一次满足主人的某种欲望。可是,它总是还觉得有种什么重大的挽惜;晶莹的泪珠如珍珠般滚落在它即将出血的土地上……,是的,今天饲养了它十二年的主人,要要它的命……

    “当!”地一声,刀又掉在地上了。杜杰张臂紧紧抱住它的头,哽咽着声说:

    “大黑骡,我的大黑骡,我对不起你呀,跟我回家吧!”

    ······

    狗娃掏钱买个不能使唤的牲口,宰杀了又很不合算,所以很愿意不做这个买卖。

    村口上,杜绢和杜宏老远瞭见父亲骑着大黑骡回来了;他俩像见了老朋友似的上前迎接它的平安归来。

    杜杰看见杜绢和杜宏跑来;仿佛又看见们们其中一人跑在田地,面朝黄土背朝天“修地球”,慢慢地衰老了,佝偻着腰……

    他回头望了一下。如果狗娃在他身后,他定会再度横心说“卖了算了,杀了算了,一个牲口!”可是,没有看到,-----狗娃已不在身后。不由地,杜杰所有的怨恨又全集中在它身上,用脚使劲狠踢它的肚,狠不得一下将它置于死地!

    大黑骡惊痛,飞快向双鱼村跑来……

    后天就是大学开学的日子。黑骡的不卖就等于给兄妹俩其中一人上大学判了“死刑”。

    哥哥杜宏和小妹杜绢俩人,谁去上大学???

    牵回黑骡的第二天早饭间,一家人谁也没说话。

    上午在田间割莜麦,五口人之间多了好些想互关注的目光;却少了平日那天南海北的闲言碎语。

    快中午了,桂敏先回家做饭。取佐料时,发现桌上有一纸条。她正欲随手丢掉,瞥见有字,拿起一看,原来是杜宏写给杜绢的“信”——

    小妹:

    真的,为兄本不该复读,你看这几年花了多少钱!给父母亲带来多大负担!本该是挣钱供给你和亮亮上学的啊。今年你实现了自己的第一志愿,应该放心去读大学!

    为兄默默祝你一帆顺风!

    桂敏抽泣着,做饭乱了方寸。锅里水开了,还是一个劲地烧火;舀水时把勺伸进面瓮里……

    晌午了,还不见杜绢和杜宏回来。

    “杜绢去欧阳芳芳家里;宏儿去史达速家了。”杜杰说。

    桂敏听了,才放心了。两眼还是湿润润的。

    吃饭时,在饭盘里又发现了杜绢留下的言——

    哥哥:

    你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放心去吧。咱们这地方男孩考不上,其压力远远超过女孩——这也是你深知的——首先,在咱贫困山村成家娶媳妇就是个大问题。小妹默默祝你在浪漫的大学生活里,找到真正的自我!

    两信全看了。老两口吃饭老是送不进口。

    桂敏哭了;杜杰也是老泪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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