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温暖而不刺眼,照在身上非常舒服。尤其是在冬季,能有这样的天气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求凡提着猎物,悠闲自在的往家走,村子很小,小到闭着眼睛走也不用担心迷路。
求凡住在村子的东头,地势稍高,是一处两间草房并列的小院子,这房子是当年村民好心帮衬着搭建的,一间住人,一间晾药诊病,屋前是两块菜地,围着一圈木篱笆,眼下正值朔冻,菜地里盖着一层厚厚的白雪。
每年开春的时候,秦爷爷都会带着香儿来帮忙打理,种一些时令蔬菜。本来在屋子后边还有一处鸡舍,离伯活着的时候养了七只母鸡一只公鸡,去年离伯过世,求凡也无心饲养,任由它们天生地养的活着,不过后来还是为了省事,两只送给了二虎娘,两只清蒸,两只红烧,一只好不容易活到了入冬最后还是被求凡做成了叫花鸡。眼下只剩一只公鸡孤零零的在院子里踱步。公鸡看见主人回来,转了几转眼珠,抖着翅膀,像是见了黄鼠狼似得,远远的跑开了。
求凡看着公鸡惊慌失措的模样,心下好笑,笑骂道:“再有一次不按时打鸣,我就将你炖了来吃”。
没办法,人懒鸡更懒。
推门而入,屋内的布置简单洁净,一张木床,一张木桌,几把松木椅,还有一个简易的书架,上面密密麻麻的摆满了书籍,种类不多,除了岐黄之术之外也有一些经史子集。求凡小的时候就被离伯硬逼着将书架上的书从头到尾学了一遍,学识未必比得上状元,但起码也算是半个郎中了。自打离伯去世,村民有些头痛脑热都会找他相看.
原本就有些寡淡的生活少了一个人变得更加冷清。求凡生性活泼好动,实在憋闷了,就去二虎家闲逛,饿了累了就在他家睡下,二虎娘也从来不以为意,就当他是自己的孩子一般无二。还有二虎爹,粗犷魁梧的乡下汉子,笑声能把人的耳朵震得嗡嗡作响,每次吃饭,都将最大块的肉夹给求凡,见到他求凡就不禁会联想到自己的父亲,他该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呢?可惜后来二虎爹因为一场重病死了。
求凡将野物拴在柱子上,看了看日头,再过一个时辰大虎和二虎就要来了,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出门抱了一捆干柴进屋,烧了一锅热水。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求凡的情绪不免有些低沉。别看他平时总是摆出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看起来似乎对什么事都是漫不经心。但这也只是表象罢了,正所谓大喜之人必有大悲之事,离伯曾告诫过他,因他患的是头风之症,宜喜不宜悲,情绪低落会加重病情,再有就是求凡想让乡民永远看着他快乐的一面,这样他就不会觉得自己可怜了。
求凡狠狠的拍了几下脑袋,好生气恼,他只有五岁后在这个小山村生活的记忆,可是五之前的记忆竟然一丁点都想不起来。真是可恶至极,这一切都是“头风之症”所致。
这病说来也奇怪,不发作的时候倒和常人无异,能吃能喝,能跑能跳,但凡一发立马去了半条命,连被村民称为神医的离伯都无法治好这怪病。
离伯在世的时候总是觉的他唠叨,现如今撇下他自己耳根子倒是清净了,可是心里却越发空虚。最让求凡介怀的就是离伯到死都不肯将他的身世说出来,平日里只要谈及自己的父母,那个一贯对他和蔼之极的老头都会口打唉声,摇头不语。
难道自己真如离伯所说是个弃儿?那爹娘为什么要将自己遗弃呢,是因为战乱,疾病,食不果腹?还是有其它什么别的苦衷?这个心结随着求凡年龄的增长不仅没有减弱反而愈加沉重,像巨石一样压在心里,已然成为他人生中的头等大事,求凡暗自发誓早晚有一天要找到自己亲身父母问个清楚。
由于思虑过重,求凡的病立时又发作起来,病症一发犹如千百颗针尖一齐扎在了头颅里,他拼命的用双手拍打自己的脑袋,可依旧无尽于是,他的脸色瞬时变得惨白如纸,大滴大滴的汗珠开始顺着脸颊滚落,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蜷缩在地上,手中剥干洗净的兔子也掉在了一旁,陶盆里的水洒了一地。
疼痛使求凡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昏迷之中,求凡又一次进入了那个熟悉的梦境,那是一处异常华美的居所,角落里摆放着精美绝伦的饰品,他好奇的打量着,觉得既亲切又有些陌生,他也不知道是梦到的次数多了已经习以为常还是原本就来过这里.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张金黄色的软榻,软榻上趴着一名男童,因为背对着,所以求凡看不清男童的模样,只能看到男童一手拄着腮,一手拿着书,似乎看的津津有味。
一道温暖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锋儿...”继而是一道人影从屏风后面走出,张开一双有力的大手将男童轻轻抱起然后抛向半空,男童高兴的手舞足蹈,发出一连串悦耳的笑声,求凡听着笑声,心里竟也跟着莫名的高兴起来,他往前走了几步想看清他们的脸。蓦然间卷起了好大一场白雾,登时将那两人隔绝开来,丈余之地竟像是隔了千山万水。情急之下求凡挥舞手臂想将眼前的浓雾驱散,浓雾却周而复始,牢牢盘踞不散。就在他精疲力竭的时候,雾气却开始慢慢变的稀薄,转眼消散的一干二净,可是那两个嬉戏的人也跟着不见了,只留他独自置身于斗室,沉重的孤独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求凡颓坐在地上,汗珠淋漓,大口喘着粗气,恰时场景又有了新的变化,这是一处令人窒息的地方,一样的空旷,一样的熟悉,没有山,没有树,似乎连太阳都隐藏了起来,也分不清是白昼还是黑夜,只看见满目焦土,遍地残骸,远处一群人正殊死厮杀,喷薄而出的鲜血洒落在地,蜿蜿蜒蜒犹如蛇形,最后汇成了小溪流到了他脚下,他惊恐的向后躲开,这时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衫,那几个打斗的身影也渐渐模糊起来,他圆睁着眼睛,好像发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他抬起自己的手,又低头看向了看自己的身体,雨........竟是血红色的.......
求凡被梦境一步步拖进了深渊,眼皮越来越沉重,四面八方涌来的倦意将他包裹的严严实实,意识随着那稠入蜜糖的睡意一点点融化,这种感觉很具有诱惑性,使他情不自禁的放下所有防备,心甘情愿的沉沦,就在他快要陷入沉睡的时候,耳边忽地传来一阵急切的喊叫像是在夜空响起了一道霹雳,将所有安适的幻象击得粉碎,硬是将他从无边沉寂中拉了回来,他努力睁开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两张熟悉且惊慌的面孔。
“大虎,二虎,你俩来了”求凡咧开嘴角,有气无力的道。
面前这一高一矮,神色慌乱的两个少年正是他最好的两个玩伴,大的长手长脚,十六岁,小的粗眉大眼,与求凡都是十三岁,三人自幼一起玩耍,感情最是亲厚。香儿小的时候也和他们一起玩闹,因为这几年逐渐出落成大姑娘了就不肯在跟着他们屁股后面打鸟爬树,胡跑乱颠了。大虎十五岁那年被一个远房堂叔送到云安城的酒楼做了跑堂伙计,一年只允许回来一趟,这不,才到家屁股还没有坐热,就被弟弟二虎硬拉着胳臂驾到了这里。幸好这两个兄弟来的及时否则指不定求凡会出什么岔子呢。
求凡神色萎靡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好在已经清醒,二人的心这才算是落了地,大虎轻轻将求凡搀扶到床上,二虎则是急忙从桌上的瓶中倒出一粒红色药丸活着半碗温水喂求凡吃了。
待药力发挥之后,求凡的气息也逐渐稳定下来,眸子也恢复了往日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