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凡和二虎配合的十分默契，一个人问，一个人听。大虎的嘴渐渐闲不住了。

　　云安城距他们所在的村子有千里之遥，大虎只能在年节后搭贩货的马队回来一次。掌柜给的假只有十天，除去用在路上的，往往在家呆两三天就得动身走了。

　　在回家的路上，大虎开始默默梳理这一年的收获，除了二十两银子的薪俸，还攒了满满一肚子的话，眼看就要顶到下巴了，把其中那些香艳的混事和东家长李家短的刨除在外，还剩下半肚子，半肚子也不少了，特意又从中挑了一些奇闻怪谈出来炫耀，说到一半，大虎忽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有些乏味，坐的也不如先前那么端正了，歪歪扭扭的靠在被火光熏烤的暖融融的土墙上，他狠狠的咬了一口兔肉，云安城再好再大也没有家里的饭菜香，随他咽下去的不只是兔肉还有这一年的种种不快，大虎的脸色有些黯淡，似乎只有回到村子他才可以正大光明的吃肉，正大光明的大声说话，而不用再看任何人脸色。不过即便如此，他也从未后悔自己的选择。

　　“既然你俩这么好奇，要不过几天就随我去云安城好了，正巧赏味楼还缺几个打杂的伙计”。

　　听大虎这么说，二虎心中一动，兴奋之情早已跃然脸上，他一直安安稳稳的生长在这个偏僻的村子，和求凡一样，去的最远的地方就属百里之遥的平安镇，云安城是何等景象都是靠着乡民和哥哥转述，还有他自己的想象。可是激动过后，二虎眸子里的火苗很快熄灭了。父亲亡故，家中尚有一个卧病在床的娘亲需要照顾，要是和哥哥一起去了云安城，那娘亲怎么办？俗话说父母在不远游。如此一走了之他可放心不下。

　　求凡见二虎神色为难，知晓他心中顾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道：“想去就放心去吧，你娘待我视如己出，我会好好照顾她老人家的”。

　　二虎鼻子一酸，微微扬头使眼泪不易掉下来，接着连灌了几口酒，他今天已经哭过一回了，如果再让他们看见自己哭，一定会惹他们笑话。求凡故意别过头去，装作没有看见。大虎则是低头喝酒。

　　过了一会，二虎看着求凡道“难道你打算一辈子都窝在这里，不想出去看看吗？”他似也记得离伯在临终之时曾一再叮嘱求凡让他不要离开村子，可是又一想，离伯生前还不让他去平安镇呢，他不也偷偷去了好几次？二虎对求凡最是了解不过，知他不是一个安生的主儿，肯定另有打算。虽然他名字叫求凡但是他的性子与名字截然相反，要是逮着机会恨不能将天捅个窟窿。

　　求凡笑笑，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莫不是舍不得香儿那丫头？”大虎打趣道。

　　求凡端起碗，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花生，自顾吃了起来，笑嘻嘻道：“香儿固然舍不得，但不走的原因是我懒得去酒楼做什么打杂伙计，自由自在多好，去学哪些伺候人的差事我可做不来，倒不如留在村子里安逸”。求凡将扒开的花生壳丢进火堆，其实心里早已有了计较，只是他一时还没有下定决心。

　　大虎摇头苦笑，他知道求凡读的书多，比自己有学问，在酒楼做一个被人呼来喝去的小伙计肯定不是他的志向。二虎心思颇重，则从求凡话中臆想出了弦外音，皱起眉头，哼了一声，道：“我也不稀罕什么伙计，更不稀罕云安城，有朝一日我要做大掌柜，而且是去神都做大掌柜”。二虎站直身子，说的信誓旦旦。他口中的神都正是大楚王朝的帝都。

　　求凡仰头笑道：“来李大掌柜，小的敬你一碗”。

　　二虎也笑了，笑的脸上浮起了酒窝，端起碗和求凡碰了一下，语带羡慕的道：“听秦爷爷说，他年轻时曾结识一个贩卖皮子的商人，那个商人有幸去过一次神都，只说那神都雄伟壮阔，繁华无比，沿路的房屋楼台竟一眼望不到边际，连都城通往王宫的街道都是金子铺的。要是能去神都待个三五日那可真是见了大世面。”

　　大虎笑了笑，不以为然道：“神都虽然是个繁华去处但也只是祖洲的一部分，苦域十洲五岛，每一处都有不同的风土人情，好玩好看的地方更是不胜枚举，我们掌柜曾经去瀛洲置办货物，听他说，论人口众多，物产丰富，还当属瀛洲，而且他们还在路上遇到了两拨蛮族和魔族，据说那些个蛮人体型高大，茹毛饮血为生和野兽无异。魔族更是奇特，眼睛是绿色的，男子生的都格外丑陋，偏女子貌美异常。他们还趁机抓了一个魔族的女人回来呢。

　　二虎听完一屁股坐在地上，惊呼道：“这世上真有蛮族，魔族？我还以为是秦爷爷吓唬人呢”

　　“求凡，你相信吗”二虎认为求凡看的书多，知道的事情自然就多，可他不知道离伯让求凡看的书里根本就没有这些东西。

　　求凡虽然觉得新奇，但也仅仅是新奇罢了，倒不像二虎那样大惊小怪，懒洋洋的道“苦域那么大，多了魔族和蛮族也没什么不好，难道你听大虎说魔族女子漂亮，想讨一个做老婆不成？”。

　　二虎的脸腾地红了起来，恨不得此刻有个地缝钻进去。二虎越是这样，求凡和大虎笑的越欢。

　　还有什么事能比吃饭更开心么？

　　那就是看二虎脸红。

　　还有什么事能比喝酒更有趣么？

　　那就是看二虎哑口无言。

　　二虎气的撕下两块兔肉，塞进求凡和大虎口中，这才堵住了两人的笑声。

　　如果是以前，二虎早就一走了之了，可是今天没有，因为他还有很多事情要问，他的好奇心并不比求凡少。

　　“大哥，你在云安城有没有看到过仙人？”二虎给大哥满了一碗酒，只有在他有事求人或者酒喝多的时候他才会这般嘴甜，今晚，他的心情很好，而且微微有了醉意。

　　求凡不笑了，一边嚼着嘴里的肉，一边看着大虎，他不止一次的听秦爷爷讲过有关仙人的故事，但始终没亲眼见过，他问过离伯，离伯说仙人和他们没什么两样，都得吃饭睡觉，屙屎撒尿，高兴了就作威作福，不高兴了就抬手杀人，求凡不信。仙人怎么会和凡人一样呢？没办法，他们这个村子实在太闭塞了，即使在平安镇也没见过仙人，一直以为仙人都是传说中的而已。

　　“有，当然有”大虎正襟危坐，说的很干脆，斩钉截铁。

　　求凡和二虎顿时来了兴致，不禁将身子凑的离大虎更近了。

　　“我不仅见过，我还和仙人说过话”大虎腰杆拔了起来，眼珠闪闪放光，其实他遇到的只是几名散仙，说的话无非就是伙计对客人说的那一套，每当有仙人来赏味楼吃饭，都是孙掌柜亲自接待，哪轮得到他侍奉左右。但他在上菜送酒之际也偷听了不少仙人的谈话，比如，当今修行界分为道宗和佛宗两派，最负盛名的当属十大宗门，这十大宗门里道家占七席，佛家占三席，下属三百道门，九千旁门，还有很多小门小派和散仙势力，道宗又分南道宗，北道宗，佛宗又分为南传佛教，北传佛教，看似同宗同源，其实各有争锋。

　　大虎见求凡和弟弟听得认真，心中不免有些得意，这才不枉他在云安城呆了一年，只见他压着脑袋，神秘兮兮的道：“你们可知道为什么会修行界会有南北之分吗”？

　　二虎和求凡面面相觑，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得。

　　求凡虽听不大懂，但觉得十分有意思，忙催促道：“别卖关子了，快往下说”

　　二虎也喊道：“大哥，求你快说吧”

　　两人瞪大眼睛，一副如饥似渴的神色，大虎说的这些事简直是闻所未闻，比平安镇说书的王瞎子精彩一百倍。

　　大虎打了个酒隔，将在酒楼听到的话娓娓道来“门户之分是因为修炼方法不同，北道宗讲究顺应天道，逍遥自在，以“无为”为修炼根本，而南道宗讲究“逆天而行”，认为修炼一途本就是窃取天地大道，所以他们看重的是“有为”。至于北传佛教则修“无念禅心”认为众生皆有佛性，见性即可成佛。南传佛教则修“小乘之法”奉行我空法有，先度己再度人。”大虎挠了挠脑袋，再往下的话就回忆不起来了，他这番话寻常食客是说不出来的，还是那日有两名祝融宗的仙人来赏味楼吃饭，他在一旁收拾碗筷，左一耳朵右一耳朵好不容易记下来的。

　　其实大虎也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好玩，又是从仙人口中说的，应该记在心里。

　　求凡，二虎也和大虎的情况差不多，“南南北北”“有为无为”听得云山雾绕，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对仙人的憧憬，两人心底的火彻底被点燃了。

　　原来这世上真有仙人。

　　大虎喝了不少酒，脸堂彤彤的，话匣子被打开了，一脸陶醉道“掌柜的说，仙人们都在仙山福地修炼，那里的空气都是甜的，吸一口就能比常人多活个三年五载，如果有幸住上几年就能返老还童，时间久了怕是能万寿无疆，想死都难。仙人的神通可大了，搬山填海，御剑飞天，无所不能，就说你们总去打猎的黑石岭，山够高，树够多吧？只要仙人吹口气就能变成平地，还有苦域最长的断龙江，是怎么来的？那是一位剑仙生生用飞剑劈出来的”。

　　大虎一口兔肉一口烧酒，吃的那叫一个怡然自得，好像他刚从那里回来一般，对里面的一花一草都熟悉无比。求凡和二虎早已被他一番话说的心驰神往，连口中兔肉是何滋味都已忘了。

　　肉凉了，酒也凉了，可是两个少年的心却火热起来。

　　求凡眼中星芒闪烁，仰头感叹道：“我只道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原来是我坐井观天了”。二虎虽说不出像求凡那样的话，内心也是激荡不已，似觉得开足了眼界。

　　大虎借着酒兴又说了很多有关仙人的事，有真有假，虚实莫辨，其中有一件是关于祝融宗收徒，他把自己说的每一句话，不管是张三说的还是李四说的都冠以掌柜的所言，一是可见他对掌柜十分敬佩，自觉掌柜说的事情都是真的，二来掌柜确实去过很多地方，见多识广比普通人多了几分见识，说话办事容易让人信服。

　　因为大虎的缘故，使得求凡和二虎对那位不曾谋面的孙掌柜佩服的紧。自此在心中将他当做奇人一般看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