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的天幕挂着一轮金阳,几片薄云随风而动,远远望去像极了行驶在海面上的孤帆。又是风和日丽的一天,本应该是一副如画美景,可眼下这里正上演一场惊心动魄的追杀。跑在前面的自然是猎物,后面的理所应当就是捕手。猎物也并非是什么野兽飞禽,而是两个半大少年。捕手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大盗,而是一个慈悲素雅的俊秀和尚。
“包子,千万不要放弃,再坚持一下就到了”
“老...老大...我,我实在跑不动了...你跑吧,我...我留下来替你抵挡一下...”孙豹大口喘着粗气,空气急速灌进他的胸腔,脸涨的通红。
“竟放臭屁,有说话的力气倒不如用在脚上”
求凡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紧咬牙关,猛的拽过有些落后的孙豹。自己的速度也随之慢了下来,他不敢回头,在心中不住的默念“等到了营地就好了,到时候一定让大师兄剁了这妖僧,拿他的肉去喂野狗”。
孙豹见求凡在如此危急时刻也没有丢下他,很是感激,红着眼眶,嘴唇颤动,想说些什么,又咽了回去,为了不拖累求凡,孙豹复又咬牙坚持。
宋清海,陈平,薛壮....这几个少年都先后遭了龙树和尚的毒手,现在只有求凡和孙豹还活着。
两个人互相扶持,相互勉励,完全是靠信念在支撑,龙树低垂眼帘,不紧不慢的吊在他们后面,似乎并不着急出手。他双手合十,落脚极轻,唯恐踩死一只蚂蚁,边走边吟“法生则生,法灭则灭。皆由因缘合会生苦。若无因缘,诸苦便灭。众生因缘会相连续则生诸法。如来见众生相连续生已。便作是说。有生有死”龙树诵的正是《中阿含经》里面的内容,原本令人平静祥和的经文现在听起来却是心惊胆战,求凡和孙豹忙将耳朵堵上,唯恐那和尚在施什么妖法迷惑他们。
一路东奔西突,跌跌撞撞,两人终究是全须全尾跑回了营地。
可到了营地之后,他们并没有没有死里逃生的喜悦,眼前的景象,让两颗心从悬崖又沉入了谷底。
终于还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
混乱,一片混乱,营地变成了修罗场,剧烈的喘息完全被疯狂的厮杀所淹没,祝融宗的弟子像是秋后的麦草,成片成片的倒下。金轮寺的和尚化身死神,正在无情的收割生命。
毕不同,刘通,薛大仁三位师兄圆睁着眼睛倒在了血泊中,没了生机,在他们额头正中有一个拇指大小的窟窿。血水将关青山破败的道袍染得更加殷红,他手握残剑与那个将他左臂斩断的和尚奋力厮杀。
墨行舟,雪隐,水无忧,阳在禅四人就在不远处,在他们对面,站着一名老和尚,这和尚的样貌当真是古怪到了极点,只见他左边身子皮肉俱全是个老僧模样,而右边身子则是一副白骨状,好像是两具不相干的身体被人劈成了两半又硬生生拼在一起。怪和尚的脖子上挂着五十人头骨串成的大花环。看起来沉甸甸的。闪烁着摄人心魄的幽光。金轮寺讲究转世重生,据说这五十个人头骨是这和尚的前世。而老和尚是这五十个人头骨的今生。
以四对一,看起来人多势众,可墨行舟等人的眼中却看不到一丝轻松,反而是神情凝重,如临大敌。
墨行舟见多识广,看到这半人半骨,立刻想到了这个和尚的身份。不由紧紧的握住飞虹剑。
相传大灵山金轮寺有山,湖,法,塔林,藏经院五脉长老,其中护法长老那罗天修习的就是白骨观禅法。此法乃为生死寂灭,是佛宗无上心法,共分为不净观,白骨观,白骨生肌,白骨流光四个境界,修持白骨观禅法讲究色空不二,非空非有,亦空亦有。是从有进,证得空相,借以佛法加持来斩灭对色身的贪恋,从而达到亦空亦有的境界,成就金身果位。这也就是佛宗常说的“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阿弥陀佛”那罗天目视前方,宣了一声佛号,语气生冷:“此间事了,阳施主此时不走难道是准备留下来为这么邪魔外道陪葬么”他说话的时候下颌骨一开一合,双手合十间,隐隐有骨骼噼啪作响,给人的感觉十分诡异。那罗天修习白骨观禅法已有三百年之久,如今已经到了白骨生肌的至高境界。
此话一出,祝融五秀齐齐变色。墨行舟,雪隠,水无忧纷纷把目光投向了他们的四师弟阳在禅。阳在禅的脸变得又青又白,手中飞剑也从那罗天的身上转向了三位朝夕相处的同门。
阳在禅现在是羞愤交加,心中大骂贼秃无耻之极,他本打算带着水无忧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如今看来是不能够了。他偷偷向后退了数步,眼神变得飘忽不定,不敢与众人目光相对,尤其是三师姐水无忧的眼神让他一阵阵发虚。
众人见他神色怪异,对那罗天的话没有反驳,就已断定那罗天所言非虚。没想到相处了数十年的师弟竟然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作为大师兄的墨行舟仰天发出一声叹息,世上有什么事还能比此事更具讽刺吗?恍惚间,众人只觉得一阵巨大的悲恸涌上心头。
水无忧娇躯颤抖,万般凄楚凝结眉间。她回眸凝视这个平日沉默寡言的四师弟,水汪汪的眼中满是不解和伤恸,悲声道:“这和尚···说的···说的可是真的?”
阳在禅默然垂下头,没有回答。
直到现在水无忧还无法相信这个不苟言笑的师弟会做出出卖同门的事,“罢了罢了”她惨笑一声,热泪滚滚而下,挥剑指向阳在禅,厉声道:“四师弟,你...你对的起师尊么”。
“三师姐,你听我解释...”
“住口”水无忧娇美的脸上划过两道泪痕,忽又想起为此等无耻之人伤心不值,忙止住悲伤,美目中射出团团火焰,断喝一声:“今天我就替师尊清理门户”
水无忧左手剑诀一指,流光剑发出“嗡”的一声轰鸣,化作一瀑银光,斜斩出去。
阳在禅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全身鲜血瞬间冷了下来,直寒到心底。口中喃喃道:“三师姐,我是怕....”
流光剑带出的急光好似夜空划过的闪电,将阳在禅所站的地方削出了一道一丈见深的深壑,附近一株大树被拦腰斩断。却不见阳在禅的踪影。
见一击未中,水无忧俏脸含霜,挥着长剑,欺身上前,将生平所学悉数施展出来,势必要诛杀眼前这个欺师灭祖的叛徒。
阳在禅对水无忧用情颇深,无论她攻势如何凌厉,都只守不攻。两人的修为本来相差无几,阳在禅一再退让使得自己逐渐落了下风,更何况水无忧豁出性命不要,用的尽是两败俱伤的打法,阳在禅渐渐招架不住,手臂上已经受了两记剑伤。要不是他躲闪的快,这条胳臂就保不住了。
“三师姐..”
水无忧美眸中燃烧着怒火,娇声喝骂“不要叫我师姐,从今以后祝融宗与你没有任何干系”。
阳在禅身形剧颤,铁青的五官渐渐变得扭曲起来。
这边水无忧和阳在禅打的难分难解,那边墨行舟和那罗天亦是斗得正酣。
那罗天不愧是佛宗大能,一身修为几近天人。一招一式锐不可当,墨行舟逼不得已只好使出焚天剑歌。这部剑诀是祝融宗不传之秘,除了宗主火云仙子,宗门内只有他和花不语习得,师尊说他和五师弟一静一动,正暗合焚天剑歌张弛之道,他俩修炼最是合适。此剑诀共分九式,每式化有十八种变化,大成之后可将天地灵气转化为祝融神火,有焚天灭地之威能,历代宗主只有火德真君参悟了全部剑招,而墨行舟修习十五年也只悟到第二式,未能参悟真髓,如果贸然使用会有走火入魔的危险。但眼下情况危急,墨行舟也顾不得许多。雪隐站在墨行舟身旁,与他一同斗法那罗天,两人都是金丹境,可即便合力也无法在那罗天手中讨到半分便宜。
求凡自幼便随秦爷爷在山林中打猎,见多了险恶情况除了胆子渐长,性子比一般少年沉稳许多,脑中飞快盘算着应对之策,就眼前的情形来看,金轮寺的和尚无论在功力还是人数上都占有优势,祝融宗全军覆没是早晚的事。“跑还是不跑?”求凡脑子里正在天人交战,最后一咬牙,“跑”秦爷爷说天大地大小命最大,没有什么比保住性命更重要的了。求凡默默安慰自己,自己只是一个道童,半点仙术都不会,就是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跑了也不算丢人,“去他娘的,小爷是来祝融宗拜师学艺的,不是来送命的”
趁着没人注意,求凡准备溜之大吉,这里山高林密,到处皆是大山,人要是入了密林就好似鱼入大海,说不定能搏得一线生机,忽见孙豹正抱着他哥孙虎的尸体痛哭,求凡不想这个新收的跟班白白丢了性命,忍不住骂道:“还哭个屁,赶紧跑啊”。
孙豹哭成了泪人,虽然不舍丢下哥哥的尸首,但最后还是擦泪跟上了求凡。
两人才跑出没多远,求凡忽觉后颈传来一股大力,继而脖子一紧,整个人被一只大手生生擒了起来。求凡见孙豹眼中满是惊恐,就知道大事不妙,心跳都漏掉了一拍,暗自叫苦:“完了,看来我的小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真他娘的冤死”。临危之际,还不忘给孙豹使眼色,示意他赶紧跑。孙豹却像吓傻了一般,又惊慌失措退回了孙虎的尸体旁。求凡看他如此不济,急的干瞪眼。过了一会,不见身后那人有何动作,求凡忍住害怕,缓缓转过头看着大手的主人,果然是一个光秃秃的大和尚,却不是龙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