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慈悲素雅的龙树不同,眼前这和尚生的颇为壮硕,黝黑的肤色,粗粗的一字眉,一对铜铃般的大眼射出两道冰冷的目光,真好像是从天降下的怒目金刚,单手擒着一个大活人竟不觉得累,像拿着一个苹果那么从容,他看着求凡,巨目中闪着几分疑惑,瓮声道“施主不是祝融宗弟子么?”
求凡吓得手脚都软了,哪还听的到他说什么,那大和尚见求凡吓得厉害,目光缓和了些许,又耐着性子问了一遍“施主不是祝融宗弟子么”他这次说话的声音明显比第一次温和了许多,语气也不如开始那么生硬了,求凡咽了咽唾沫,紧张的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这和尚的话是什么意思。无意间瞥到那些已经死去的祝融宗弟子,突然脑中电流闪过,连忙摇头否认:“佛爷饶命,在下可不是祝融宗弟子”求凡指着地上的死尸道“你看他们都穿着红色道袍,我可没那福分“然后又可怜巴巴的用手指了指穿着青衣的自己,道“我就是一个他们花钱雇来的仆役,每日给他们做做饭,煮煮茶”。求凡一边垂头说着,一边用余光偷偷打量和尚的反应,他的背心已经湿透了,一颗心随时都能从嘴里跳出来。
不怕死的人也有,但大多数的人还是怕死的。少年第一次如此清晰的,近距离的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他以前跟着秦爷爷上山打猎也曾遇到过几次危险,但面对的都是野兽,野兽只有在饥饿或者受到侵犯的时候才会攻击人。而人要是想杀谁往往不需要什么理由。
和尚果然将求凡放了下来,显然对他的话已经深信不疑了,大和尚双手合十,沉声道“阿弥陀佛,既然施主与祝融宗并无牵连,还请施主赶快离开这里,祝融宗弟子已经沦为邪魔外道,我佛慈悲,正在度化他们,小心误伤了施主”
求凡脑中空白,似乎没有想到自己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又回来了,暗叫了声谢天谢地,按耐住心中狂喜,也学着双手合十,颤声道“多谢····多谢大师,我这就走,这就走...”。边说边往后退,那大和尚点点头,转身重新投入厮杀。
求凡抹了一把冷汗,大有重生之感,没想到救他一命的竟是身上穿的这件破衣服,这衣服还是毕不同给他银子买的,而毕不同已经死了。人们常说,世间万事都是由因果组成,你的所作所为就是因,结局就是果,而果又会成为下一个因,善恶之报,如影随形,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当然,你信它便是真的,不信它便是假的。
求凡见孙豹还待在原地不动,急忙向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快跑,孙豹心领神会,不过没有跑,而是躺在地上装死。求凡气的直跺脚,只好自己跑了,跑出几步突然又停下了,发现果然没有和尚追他,求凡一咬牙找了个自以为隐蔽的树丛躲了起来。
那些新弟子可没有求凡这般幸运,也不会像孙豹那样装死,只能一个接一个惨死在和尚的掌下。不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只要穿着祝融宗的衣服都难逃一死。龙树没有再出手,他眉眼低垂,盘膝坐在一棵树下,身上的佛光越来越耀眼,让人有一种顶礼膜拜的冲动,他手中多了一串紫黑色的佛珠,每念出一句往生咒,手中的佛珠便转动一颗。
厮杀还在继续。
除了厮杀又多出了阵阵梵音。
祝融宗和金轮寺实力相差太过悬殊,只是一盏茶功夫,形势已经完全倒向金轮寺。
求凡终于在光头攒动的人群中看到了大师兄,大师兄的情况并不好,他前襟已经被鲜血染红了,应该受了很重的伤。要不是有飞虹剑支撑,可能随时都会倒下。
求凡几乎忍不住要叫出声来。
然而墨行舟并没有放弃,他和和雪隠隔空对视一眼,齐声道了一声“疾”,烈焰宝塔和流云袖从二人身上飞出,化成一红一青两团光华冲向那罗天,那罗天不敢小觑,祭出护体金钵,金钵迎空而上,与红青光团激战一处。那罗天的护体金钵乃是佛宗十大法器之一,据说昔年佛祖在菩提树下证道,有十万域外天魔前来袭扰,佛祖凭借此宝一举将天魔消灭。三件法宝在空中一经接触,孰高孰低立时可见。烈焰宝塔和流云袖虽也是难得一见的宝物,又被墨,雪二人祭炼多年,但也难敌佛宗圣物,只消片刻,光团中便发出一声悲鸣,烈焰宝塔和流云袖光芒一暗,跌落在地。
那罗天收回护体金钵,神色如水,道:“既然尔等冥顽不灵,休怪老衲不留情面”只见他双手快速交替,每结出一道手印,空气中的气流便震动一分,三印之后,空气骤然奔腾如浪,万道金芒佛光笼罩着那罗天,犹如佛陀降世,令人生畏,此技名为四相掌法,是将佛宗的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坚固执持与三心相化,一旦施展,威能无边。
“我相掌法”随着话音落下,虚空中一记似带有万钧雷霆之力的巨大佛掌缓缓浮现而出,甫一出现就已经感受到那泰山压顶般的威势,二人中雪隐修为最弱,她自恃招架不住,但为了能给大师兄博得一丝生机,她不仅没有退缩,反而先墨行舟一步冲上前去。
墨行舟顿时大惊道:“二师妹,你····”
雪隠回眸一笑,眼眸中浸满了滚烫的泪珠,朱唇微启“大师兄,不要忘了师尊重托”,那美丽可爱的笑容宛如昙花,在金光中迅速枯萎,凋谢,然后消失不见....
雪隠虽然挡在了墨行舟前面,但这一击还是有十之五六的威力横扫而来,墨行舟不退反进,飞虹剑发出一声剑鸣,牢牢护住主人,鲜血不断从墨行舟口中喷出,之前与血魔阎君交手的伤势还没有彻底恢复,如今新伤旧患,他的内丹再也承受不住,轰然震碎,狂暴的真气由气海喷薄而出,犹如洪水决堤肆虐着周身经脉。墨行舟极力稳住颤抖的身子勉强才没有倒下。
求凡紧握双拳,眼睛不觉湿润了。
“阿弥陀佛,墨施主能承受老衲这记我相掌法,已然是没有辱没祝融五秀的名号”那罗天波澜不惊的脸上微微有些动容。
墨行舟竟然笑了,喘气道:“什么狗屁我相掌法,哪怕你们佛主大梵天亲往,我祝融宗又何惧之?”
那罗天沉声道:“事到如今,施主还要逞口舌之快么”
墨行舟一改往日的温文尔雅,仰天大笑,道:“你们处心积虑的对付我们,不就是为了建立什么劳什子的佛国么”
那罗天眼角抽动,没有否认。
墨行舟双目如电,凛然道:“大和尚,我这有焚天剑歌最强一式,你可敢试试?”
那罗天哼了一声,道:“焚天剑歌老衲方才已经领教过了,也不过如此,想来是人们以讹传讹,夸大其词了”那罗天终究没有出手。
到了如此关头,墨行舟的心反而沉静下来。
雪隠,水无忧都死了,阳在禅重伤潜逃,他的结局会是什么?
“阿弥陀佛”那罗天微笑道:“请施主出手吧”
墨行舟徒然气势大涨,整个人好像化成了一柄飞剑,滚滚而来的剑气将他附近的树木山石斩为齑粉,这一刻,墨行舟与飞虹人剑合一。那罗天半开半合的眼目中精光一闪,运转真气,静静的等待着墨行舟这最强一击,不管墨行舟使出什么样的招数都不足一晒。
求凡握紧拳头,长大了嘴巴,眼睛眨也不眨的注视着。此时此刻,他多么希望大师兄能一剑将这个老和尚劈为两半。
就在墨行舟距那罗天半丈之际,墨行舟的身子忽然消失了。
那罗天大叫一声不好,这才惊觉墨行舟先以话相讥,又故弄玄虚,竟是为了金蝉脱壳,那罗天喝道“人相掌法”一只硕大无朋的金色佛掌如山岳倾覆将方圆数十丈全部罩住,墨行舟身形为之一顿,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凭空出现一道金霞,那金霞光彩夺目,瞬间化成了一张百十丈大小的网兜竟将巨掌凌空挡了下来,那罗天冷哼一声,知道此物是一件法宝,定然有人在暗中作怪,那罗天口诵佛号,巨掌迎风变大竟一举将金霞撕裂,可就是这短短一瞬,墨行舟已经趁机逃走了。
正在观战的求凡只觉眼前一片刺眼的金光,忙用手遮住了眼睛,忽觉后心一紧,身子猛地被一道大力摄了出去,俨然被人夹在了肋下,他想抬头看清那个人的样貌,可是头晕眼花的厉害,一番天旋地转后,终于晕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