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老人拍着膝盖，发出怕怕的声响，下巴上一缕花白的胡须，随着动作上下飘扬，非常得意。
“年轻人的事情，我老人家怎么管呢，也许他找了吧，我却不知道。”
李八一沉声回道，手指在杯子上紧紧捏着，让其中的茶水荡漾起阵阵波纹。
佟老人回头看了李长生一眼，见这年轻人一脸面无表情的模样，心中就有了七八成定数。于是缓缓摇头，说道：“老李啊...当年，你总是压我一头。没想到，我现在总算走到你前面咯。”
当时还在队伍里的时候，佟老人就对这位作风素洁、精神劲干的顶头上司耿耿于怀，认为他堵了自己升迁的位置。
直到他家里忽发了事，让李八一不得不匆匆转业复员，佟老人才觉得天上乌云散去，亮起了曙光。
今年，自己总算能以代表全体老战友的名义，来这里好好嘲弄许久以前的老对头，佟老人心里别提有多畅快了。
“——晚上回家，得多喝两杯酒！”
佟老人笑眯眯地抚摸着胡须，佝偻着背，一副守着财宝的老财主一样。
然后，他从怀中抽出了一本相册，放到桌上，轻轻推到了李八一面前：“这就是我们连队的合照了。可惜啊可惜，上面没有你，大家都遗憾得紧呢！”
李八一一愣，手中一直拿着的茶水终究是放了下来。指尖略微有些颤抖着，摸上了那张照片，眼神中，露出了一点点怀念的神色。
那才是属于他的时光，属于他的...青春。
那是他，主动放弃了的梦想！
佟老人见李八一这幅样子，撇了撇嘴，忽然觉得了无趣味。多年的恩怨，一时得报，对方却如同一个木偶般毫无反应，在初始的快感后，佟老人只觉得乏味了。
“孙子诶，给老人家再拜拜，我们就走了，还要回家过年了。”佟老人淡淡道。
西装革履的年轻人看了李八一一眼，走过来，很礼貌地说了声老人家新年吉祥，然后毫无迟滞地退了回去，在脚步移动时，他的余光还轻轻瞟了旁边的李长生一下。
李长生抱着手，站在一旁，当然非常明显地看到了那个小眼神。在底层挣扎奋斗数年的他，自然知道这种眼神代表了什么。
——那是一种赢得人生的VIP玩家，在自己这种杂鱼身上，找到了优越感的眼神。
而漂亮的女人，两双桃花眼狐媚如丝，摸着自己的肚子，看都不看李长生一下。
李长生倒是不在乎这些人，他早就不是躲在象牙塔中的少年，社会上经历的时光，让他对类似的事早就产生了一定的免疫力。
只是...
他心中五味杂陈，看向自己的爷爷，目光复杂。
自己可从未在亲人面前，让他担忧啊...
“新年好，祝你们早生贵子。”
李八一答道，语气略微苦涩。
“哈哈，早就生啦，这是第二胎，你家的也要努力啊，到时办婚宴，可别忘了我们这些老战友啊。”
佟老人兴奋地起身，拍了拍李八一的肩膀，然后搓了搓手，准备意兴阑珊地结束这场小小的报复。
就在这时。
登，登，登。
李长生耳朵一动，莫名地，他转过脑袋，看向尚未关上的防盗门。
楼道深处，传来熟悉的声响。
那是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的惹人犯罪的响动。从这简单的登登声，几乎就可以描绘出高跟鞋主人的体态与风姿。
而李长生脑中，听到这声音而脑补出的人形，竟然是...
李长生一下膈应了，不会吧，不会真是那家伙吧。
可惜天不遂人愿，或者说皇天不负有心人，那靓丽的身姿很快出现在了门口。
——现在是，早上，对吧？
——你们见过，早上升起的明月，是什么样子的呢？
李长生宛如见到了这样的画面。
早晨灰蒙的雾气，本该使人感到厌烦。
然而，一轮盈盈的的满月在地平线上升起，清凉的月光照亮心田，只让人觉得些许安慰。
“呼，门没关呢，那我进来了。”
伊人微笑，楚楚动人。
屋内的数人几乎都被这月光般的笑容所震慑，居然瞬间就沉寂了下去。
倒是李长生因为产生了免疫力，率先挣脱了这仿佛精神控制的能力，张口道：“云...”
想起这女人曾说过不喜欢小姐之类的词汇，李长生犹豫了片刻，才道：“...如月...”
云如月今日没穿风衣，而是一身深绿色的连衣裙，腰后扎着一个硕大的蝴蝶结，随着脚步轻轻抖动，很是惹眼。
她本来是前来加班探望客户，想挽回一些李长生心中印象的。在走入门时，她打量了屋内所有人一眼，动作、神态都印入了她修长的睫毛下。
云如月思忖了几秒，打理人际关系多年的她，很快就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长生，你都不下来接我，可叫我一顿好找。”
她的脸上，笑容未减，可上面的客套顿消，转而带上一股恼怒的表情，走上去就扬起粉拳，轻轻地捶了李长生的胸膛一下。
蝴蝶结在她腰上上下摇摆。
“啊？”
李长生说。
佟老人与自己的晚辈们大眼瞪小眼，还没反应过来。
李八一却是眨眨眼，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长生，这位小姐是...”
他清楚得记得，就在几天前，这个大美女还气势汹汹地找上门，让自己还钱呢。
现在，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头呢。
李长生呵呵一笑，低头看着云如月，女人扑朔的眼眸映入自己的脑海中，让他一下猜不到对方再想什么，只能道：“这位云...云小...嗯...是...”
“长生你回来这么久了，都没和爷爷说啊，那天晚上…”
云如月歪着脑袋，摆出一副可爱的样子。李长生见状，只觉得后背一阵冰凉。
不过，他大概是猜到云如月的想法了，虽然这样的话，可就真地算欠了云如月一个大人情。
但是，看到李八一那隐约有些期待的目光，李长生还是鼓起勇气，手缓缓勾住了云如月背后的那颗大蝴蝶结。
好吧…既然如此…
“是啊...是时候该公开我们间的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