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欲守土复开疆，血犹热，志四方。

　　我为君擦拭缨枪，为君披戎装。］（注1）

　　暖灯数盏，温不热皇后柔弱娇躯；戎衣微寒，冰不冷男儿万丈雄心。

　　晚秋时节里，皇后挥退了侍女，亲手为决定偷偷出京的朱厚照穿衣挂甲。

　　朱厚照的眸子里，是天高任鸟飞的兴奋，是长河落日圆的畅想，是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的豪迈。唯独没有注意到，有人脸上担忧到快要无法掩饰，有人手上吃力到快要捧不住战甲。

　　［君道莫笑醉沙场，看九州，烽烟扬。

　　我唱战歌送君往，高唱~］

　　男儿志在四方，笑谈马革裹尸豪壮；娘子只愿平安，低语君子不立危墙。

　　抱着一种心怀天下的壮志豪情，也抱着一种如有机会必要彰显武功的决心――他太需要军功加身了，不然无以震慑群臣――朱厚照出发了。

　　朱厚照的决心皇后能感受到，十年的宫廷生涯，有些事情她自然而然的就懂了。比如朱厚照‘为了拿回本该属于自己的权力‘而变成了“昏君”；比如此时此刻，在这个男人最需要支持的时候扶他一把，会给自己带来数不尽的好处。

　　［听，昨夜有戎敌，叩我雁门关，攀我十丈城墙。

　　看，九州有烽火，江山千万里，烽火次第燃。］

　　这个江山如今已是如此的诡异，太祖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壮志、成祖天子守国门的豪情‘到了今天竟然成了纯粹的口号。河套不宁，鞑靼犯边，南蛮不靖，中原不稳。可朝臣却左一句国大好战必亡，右一句捶拱盛世可期。

　　真当我朱厚照是汉惠帝那样的老实人，甘愿做吕后的傀儡？还是说，这朝堂上的衮衮诸公，都自认为是大汉朝的良相？他们除了一身的汉人衣冠，当真还有汉人的精神吗？

　　文人不可信，文臣不可重，这是从太祖时代就留下的教训，岂是轻易就能忘记的？

　　这些衣冠禽兽将来在史书上胡说八道又怎样？连太祖都落了个残暴的名声，我朱厚照又有何惧？

　　这些伪君子鼓噪舆论‘抨击所谓的皇家鹰犬又怎样？有厂卫震慑‘他们都敢随意的鱼肉百姓，撤了厂卫……呵呵。

　　暂且忍耐吧，谁叫英宗皇帝一招不慎，被这些毒蛇‘坑掉了大明所有的精锐呢？

　　韬光养晦，有所作为。我的时间太少，想做的事情太多。土木之后，勋贵的武勇丢掉了，我带他们打回来；皇帝的军权被夺了，我要凭着胜仗抢回来。而且，江山终究还是朱家的，这一生，我不敢说让大明海晏河清，但至少要把当下千疮百孔的大明给修补修补。

　　所以，皇后……紫禁城里的我有太多的对不住，一切的一切，当我们躺进帝陵之后，我朱厚照会给你一个交代！

　　［我，高歌送君行，掌中弓虽冷，鲜血犹是滚烫。

　　且，为君倾此杯，愿君此行归来踏凯旋。］

　　朱厚照的心思夏皇后无从知晓，如今也不愿花心思去了解，她不是那个初入宫的忐忑少女了。

　　从正德元年到如今，十年的韶华换不来朱厚照的一次亲近。不受宠的境地里，她能活得很好，填充她生活的，肯定不是当初幻想的风花雪月。

　　是逢场作戏吧！

　　就像现在――

　　我读懂了你的一丝心意，但你的热血与激情已搅不起我心底的涟漪。

　　你吻下来时我迎合你，这无关爱情，是皇后的本分。

　　我很清醒――

　　因为，你身上的战甲硌痛了我。

　　也因为，我想抱抱你，结果只能碰到冰冷的长弓。

　　所以，就这样吧。

　　你能在最失落的时候想起我，能在最空虚的时候对我燃起欲望……我就很知足了。

　　当然，也是你没有时间做更多的事了，否则，我们如此默契的场景就不会存在了呢~

　　因为我不适应啊！

　　十年，我不知自己送别了多少次梦中的夫君。

　　所以，我可以很熟练的斟酒，很诚挚的祝福。

　　但再多~就要心生抗拒了。

　　因为，梦里盼着凯旋归来的良人~

　　他不是你！

　　［我梦君征战，一月。君行一月梦君征战］

　　那个人在我入宫一个月的时候就出现了。

　　你朱厚照把对大臣所有不满发泄到我身上，像是抗拒了这场婚姻就是你的胜利一样。

　　那个时候，我内心惊惧的就像被人抓进笼子的小鸟，因为我连最后一个安慰自己的理由都没有了，我在这里~

　　举目无亲！

　　就连那个名义上的丈夫也视我如仇敌。

　　好在那个人来了，他告诉我，孤单只是暂时的，等他事了，自然会有人来陪我的。

　　可他却可恶的不告诉我是什么事，要我自己想。

　　那就当他去沙场征战了吧，才不要他是个书生去赶考。

　　爹爹就是读书人，可也是个负心人。

　　我不要！

　　［我梦君归来，一年。君行一年梦君归来］

　　入宫一年，你朱厚照越发的放肆，但我还是心怀期待。

　　因为我懵懂的感觉到你是有抱负的，也大致的明白，皇帝也不能随心所欲。

　　所以，我的生活里还有色彩。知道你不喜欢死板的宫殿，我会让侍女去折花摆在屋里；知道你喜欢威武的猛兽，我也会让人去搜罗一些招人喜欢的小动物――总不能我也养一只老虎吧？皇后的仪态还要不要了？

　　虽然总有人在嚼舌头，说我在做无用功。但我觉得，总有心思会变的那一天吧~总看猛兽有什么意思？

　　［我梦君不还，五年。君行五年梦君不还。］

　　好吧，我还是单纯。

　　五年时间，你朱厚照的心思的确变了，都变在了如何享乐上面。

　　但想要一言九鼎，做个真正的皇帝的心思倒没有变，就像你对我的恨意一直没有消减一样，就像大臣对你的掣肘一直没有放松一样。

　　五年，足够我看明白很多事，足够我学会很多事。

　　我很想告诉你，三千越甲吞吴的背后，是勾践十年卧薪尝胆。你这样把时间总浪费在享乐上，是没法成功的，因为你只有一个人。

　　可是，我没有机会。不要说亲近，我连接近你的机会都没有。你就像要老死在豹房一样，忘了你应该住的地方在哪里。

　　你这是在惩罚谁呢？

　　所以我也就没什么多余的想法了，不来就不来吧，我得想一想――

　　一个孤单的女人，怎么在这高墙大院里顺利的活下去？

　　因为我指望不上你了。

　　［我梦已不在，十年。十年梦不在。］

　　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是十多年下来你也累了？

　　还是十年了，你依然在朝堂上被死死的压制着？

　　所以竟然跑来看我了~在与大臣沟通不果，准备偷偷出城之前。

　　可没有人告诉过你，不仅人死不能复生，心也一样吗？

　　估计没有人，你豹房里的笼中鸟不会，你厂卫里的鹰犬也不会。

　　就连我，现在也不会告诉你，我早对你心如死灰，不能复燃了。

　　可笑你竟然如此不自知！

　　可笑你还给了我一个最不值钱的承诺。

　　真想告诉你自作多情啊。

　　我早就不需要什么承诺了，我都梦到我的丈夫战死沙场了，如何又会在意你？

　　我现在想的，就是怎么活下去，怎么在你被大臣们害死之后~还能正常的活下去！

　　话说，你朱厚照流连豹房十年，里面美女如云却没能给你生下一儿半女~

　　你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可惜，这种话五年前我会说，如今我懒得说。

　　所以，斟一杯热酒，道一声珍重……

　　君且离去吧！

　　［闻说塞外雪花开，吹一夜，行路难。

　　我织一片明月光，愿为君思南。］

　　马蹄声急，不怨天公不作美；将士北行，只盼家乡月更圆。

　　做了十几年的皇帝，朱厚照的权力也许增长不大，但心性却变的更加成熟了。

　　没有内阁正式的文件，那就绕路，实在绕不开，再琢磨着放肆一把。

　　风雪加身，有条件就住暖房喝热汤，真逼不得已在荒郊野外顶风冒雪的前行，披件大衣也就不再抱怨。

　　一切的一切，在于朱厚照想回去了。若非话已出口不能出尔反尔，若非内心还有想看看边关真实情况的想法，他早就掉头东返了。

　　至少在他的心里，认为紫禁城里有人在牵挂他。

　　那个人被他仇恨、被他无视好多年，但如今，却能给他争斗了十年的心指引一片休息的地方。

　　［闻君跃马提缨枪，逐戎狄，酒一觞。

　　我将祝捷酒浅埋，待君，共醉万场。］

　　月朗星稀，追忆当年往事；人生再来，是否截然不同？

　　皇后都已经习惯了晚睡。

　　至于原因？

　　一开始是忐忑的等待，后来就是侥幸的等待，再后来就是习惯了……否则也无事可做。

　　晚秋的夜晚还没有冷到不能让人接受的地步，皇后披着月光坐在石桌边，追忆青春。

　　最熟悉她的青春的，除了她自己估计也就是这张石桌了。当年不止一个夜晚，坐在这里想着，如果她的丈夫是个将军，在战场之上又是什么样子？

　　是像冠军侯一样，追亡逐北呢？还是像赵子龙一样，白马银枪？亦或是，像岳武穆一样，赤胆衷心？

　　不知道，也许就是个普通人吧！父亲就是个小官，哪能有机会把自己许配给那些英雄人物？

　　可惜了，父亲的运气太好，把自己许配给了皇家，不然，会更幸福一点的吧？

　　会不会，曾经备下的烈酒就不用扔掉了？

　　会不会，那个人不会像朱厚照一样无所顾忌，浪费了我的一片深情？

　　会不会，那个纨绔明白事理的年纪更早一些，在我没有彻底死心的时候和我把酒言欢？

　　朱厚照啊~

　　我来的很早，但你来的太晚。新婚那晚的合卺之酒，留了七年最终还是被我扔掉了。

　　所以，覆水难收~

　　我今后是你的皇后，你却不是我的夫君。

　　@_@

　　注1：

　　这首歌叫《闻战》，在网易云音乐可以搜到。当然，人家写这首歌也不是为作者菌准备的，有些东西是作者菌生搬硬套了，大家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