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徐一生痛并快乐的又吃了一顿,老妈做了他最爱的花椒肉,薄薄的猪肉顺着纹理切的透亮,肥瘦相间,一口下去油脂在唇齿间迸发最原始的鲜味,汁水四溅,随即而来的微麻而微妙的颤栗感,让人口舌生津,整整巴掌大的一片就这么囫囵吞了下去,盘子里清亮金黄的五花肉层层叠在一起,晶莹剔透,就像在发光。
可是,他吃饱了……
唉,刚刚没吃着鸡腿多好。
很快徐一生就后悔了,一天,两天,三天……五天过去了。徐妈在那天晚上看儿子就吃了一口肉,下达了一周不吃肉的通知,留下徐一生哀嚎:
吃,我吃还不行么。
嗯,晚了。徐妈是一个原则性极强的人,从那天开始每天都和徐一生一起与土豆作斗争,土豆丝,土豆片,土豆块,蒸土豆,炒土豆,干煸土豆,土豆就马铃薯。徐一生第一天吃美滋滋,第二天还可以,第三天开始,吃土豆就变成了一件很痛苦的事。自己干脆叫徐土豆算了。
徐一生舅舅倒是无所谓,每天吃着土豆就着徐一生土豆一样皱巴巴的表情,能吃两大碗米饭,有时候还笑呵呵的给徐一生饭碗里夹两筷子土豆,然后看着徐一生悲壮的样子更乐了。
还有两天就能吃肉了!坚持就是胜利!徐一生看着远方红红火火的,映得天空金红发青,像极了花椒肉充满诱惑的样子,在艳阳下山的时候是如此明显和突兀。
这红彤彤的亮光,在村口的方向,随着风的节奏摆动。就像那天会飞的鸡腿,想不注意都难。
徐一生探着小脑袋伸长了脖子往村口看,嗯,什么也没有看到…于是他歪着脖子就往外走,不想直接被身后的徐妈提了回来。“你在家里不要动,我去看看情况。”
“我也要去。”
“不行,外面冷。”
徐一生牙有点疼,好歹也等别的季节觉得我冷啊,大夏天的,坐在家里不动汗水就像小溪似的从身上淌下来,没事的时候胖虎和自己都把肚子灌得饱饱的,摇晃一下身子甚至可以听到咣当咣当的水声,喝不下去就学着胖虎家狗的样子把舌头吐出来,无聊的看着蚂蚁搬比它还大的东西,然后在它前面画圈圈……
这时候风都是热的好吧。
徐妈说完就出去了,临走还哐的一声门关上了,呵呵呵呵呵,徐一生淌着汗默默地又把门打开,看着隔壁可恶的舅舅也溜达着出去,身边还飞着可恶的竹鸟。其实死宅舅舅并不想出去,只是想气他,他知道。徐一生朝着徐正阳的背影比了一个中指,祝舅舅一路顺风,半路掉坑。
院子里的大公鸡们倒是精神饱满,趾高气昂的绕着圈子,看见徐一生甚至点了点头,成精了这是。
回到屋子整个人成太字形躺在床上,这样和空气接触面广,有助于散热,其实晒得更均匀了。徐一生即便翻了个身,满脑子依然都是想吃烧烤,想吃火锅,想吃海鲜,想吃灌汤包……他们不能是出去偷吃了吧,不然妈妈和舅舅怎么不抱怨没有肉啊,想着想着徐一生就又翻了一下身子。
终究还是小孩子的身子,意识逐渐飘远,模糊了过去,春困夏乏秋打盹,睡不醒的冬太阳,呵呵,一年四季三百六十五天,就没有咱徐一生不想睡觉的时候,吃完就想睡会觉。这是他人生赢家的时候,徐家少爷。不过有一点好的是,他不光爱睡觉,人家睡得也还香啊。
美梦中的徐一生吃到了所有的好吃的,各种叫的上名字和叫不上名字的,摆成一个圆圈围着,而徐一生就坐中间啃。
美梦中的徐一生根本没发现自己的右眼皮轻轻跳了一下。人家一心一意趴在一只大象一样大的鸡腿上,锲而不舍的努力啃呢。
这时一个和他一样大的萝莉嗖的一下跑过来,萝莉音很萌:
“什么都不要问,和我一起跑。”
徐一生横眉冷对,你以为网恋呢,还萝莉音?舅舅你又想骗我!
呵呵呵,即便你化身正义的萝莉,我也不会上当的。
小女孩很焦急,头也不回地拉起徐一生就要跑。徐一生拿脚刹车:我不走!我鸡腿没吃完呢!
女孩的蓝色眼睛宛如缓缓流淌着的小溪,清澈的可以看见慌张,胆怯,无奈,以及藏在心底里的羞涩。小萝莉终究拽不过徐一生,我可是一顿吃两碗的!徐一生得意的想。
“你回头看公鸡!”
“飞机我都不看 ̄ ̄)σ,舅舅你接着忽悠。”
“你舅舅是谁?”徐一生白眼一翻。
“诡计多端的老狐狸。”
“这样啊,那有没有我祖爷爷厉害。”
小萝莉满眼睛小星星,不经意看了一眼背后,一下吓得鼻子都变得红彤彤的,如水的眼睛似乎要滴下水来。
拉又拉不动徐一生,着急的原地打转。
“你先跑呗。”
只见小丫头双手着地,动作奇怪的优雅又不失敏捷,像一只小狐狸,蹭地一下窜出去老远。
徐一生抱拳冷笑,人生四大怪,铁树开花,胖虎会瘦,舅舅的眼泪,我徐一生会怂。
这时地面忽然黑了一圈,徐一生抬头看看碧蓝碧蓝的天,又看看黑了一度的土地,又看看天。
这是影子。福尔摩徐得出了正确的结论,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光溜溜的墙壁上,看着小萝莉的身影渐渐消失,嘴里含糊不清的嘀咕:
“让跑就跑,不是舅舅的风格啊。”
等等,这影子怎么这么像公鸡,一定是我想吃鸡腿饿的眼花。
徐一生拿起一根鸡腿美滋滋的啃了一大口,舒服的躺下,然后就和铜铃大的鸡眼四目相对,场面一度十分尴尬,于是小徐又站了起来。
“鸡哥好,鸡哥坐,鸡哥吃虫嘛,我给鸡哥挖虫子。”
徐一生看着逐渐变红的鸡冠,努力挤出一个纯真的笑容,低着头后退几步,感觉不保险,又后退几步,俯身双腿使劲刨地。
轰轰轰轰轰!
像极了拖拉机启动的声音,然后徐一生跑出了兰博基尼的速度。
多年后,目睹这一切的鸡哥终于成精开口的时候,他回忆道:
“那天晚上我正在追一只小狐狸,莫名其妙的被拉到徐主子的梦里,主子变成了虫子大,但是他的速度很快,发出很独特的声音,用惯性飘移过弯,我只看到他的身上带着鸡腿。”
徐一生感觉自己的心脏停顿了一下,而后超速的跳动起来。随之而来的是他的血液在沸腾,甚至隐隐的感觉血管在灼烧,然后沿着全身脉络奔流冲撞,简直快喷出来了。与之相反的,则是眼中的一切都变得缓慢了起来,他甚至看到远处奔跑的小萝莉,屁股后面有小尾巴,一根根毛发毛茸茸的随着风摆动,分毫毕现。
徐一生大喊:
“那只公鸡是清蒸还是红烧太难选择了,我没带菜谱,你等我回家取!”
九儿差点一口气没提起来绊倒在地上。
就这么一顿的功夫,她就眼瞅着徐一生加速犁地一样跑过去。
九儿这时候无比期望有一个踏着七彩祥云的祖爷爷飞下来救她,帮她打败可恶的大公鸡。
徐一生跑的越来越快了,四周的风变成了绿色,轻飘飘的托着他,越跑越省力,他甚至饶有兴致的回头看了一下小萝莉。
只见小萝莉眼泪汪汪的,藏着无穷无尽的委屈,搞得徐一生怪难受的。
哎,徐一生放弃了继续跑的想法,扭头抱起小萝莉,倒也不觉得沉,闷头跑起来。
九儿突然觉得除了祖爷爷怀里,就没有比眼前这个男孩怀里踏实过,他还是可以原谅的。
就在徐一生再次加速的时候,眼前的绿色突然消失了,地面出现了一个大窟窿,黑的深邃。
这次不是影子了,是坑——福尔摩徐。
人类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总是下意识报团,团体的力量一定要比个人的力量大一些的,毛爷爷说的好,人多力量大,这点确实很有道理。
但是当两个人紧紧抱着,从空中掉下去的时候,面对重力加速度,一切就又平等了。
就好比有的人出生的在富有家庭,有的人出生时身有残疾,两个人看似不一样,死亡面前却又人人平等,心态最重要。
我们的徐一生心态就很好,他从床上蹦起来,Duang的一下撞到房顶,在感叹稀奇古怪的梦和自己身体能力突然变大的同时,还不忘在脑子里提醒自己,记得感恩大公鸡。
冤有头债有主,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窗外的天空已经黑的深邃了,徐一生都有点想他舅舅了,虽然他总是嘴贫吧,虽然他总是告状吧,虽然他的快乐总是建立在徐一生的痛苦之上吧……算了,还是不想他了,不报复都是心地善良,想我妈,嗯,她做的花椒肉。
直到外面嘤嘤嘤的惨叫声伴随着咯咯咯的鸡叫传来,徐一生才知道原来这个梦不是一般的梦。攥紧了自己的右手,徐一生感受到力量从没如此强壮过。
小鸡小鸡,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