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尔哈赤心意已决,众将也心灰意冷,大汗的决定,无意于举国而降,成为明朝的附庸国。不!连附庸国都不是,而是彻彻底底的成为明朝砧板上的鱼肉,任其宰割。女真人与明人的仇怨太深了,明朝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想回到从前的世袭部落首领已不可能。
他们不愿意议和,就算议和也不能拿亡国的条件议和。
他们反对,但面对大汗决意的神色和心灰意冷的目光,他们又胆怯了,没人敢劝,因此,大殿内又恢复了死一样的沉寂中。
没人说话,说明都同意了,努尔哈赤没心情再这里坐下去,因为坐的再久也没有了高高在上的威严之感,而是冷飕飕和孤家寡人的窘迫。
他虚弱的撑起身子站了起来,只轻轻的一摆手,细声的说了一句,“我累了,你们散了吧!”
说完,他就要向后殿走去,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呆一会儿。
“不!大汗,不能这样做!”
一声有力的喝声,惊的努尔哈赤停止了脚步,将已迈出半步的左脚收了回来,苍白、无神、平静的脸色泛起涟漪,苍老的皱纹褶起,有些不悦,此声再熟悉不过了,他头也不回,背对着声音沉声道:“范先生,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正是范文程,他站在最前头,目光如炬,面色肃然,大有死谏之意。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了他的身上,也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因为,只有他那三寸不烂之舌和雄辩能力才会改变大汗的决意。
范文程微微一躬,行了礼正色道:“大汗,兵法有云:数倍兵力与敌灭之,旗鼓相当应和之,弱与敌方守之。如今明金形势已然不同以往,我军数战虽未有较大耗损,但我国人寡兵少,兵源又不足,经不起消耗,损一万如明朝折兵十万;我虽占据辽东,但地广人稀,生产又不及明朝,物资匮乏,国力不可与之匹敌,假以时日,明朝国力充沛,兵武齐备,必然北征大金,这是谁都可以预料的。明朝在上,大金在下,早已不是当年均势,我们已没有议和的资本了。再者,明金仇雔敌战之国,势同水火,大汗就算亲缚双臂进京议和,明朝也不会答应了,所以,议和不会成功,希望大汗三思,勿做徒劳。”
他的一席话,引起了众人的共鸣,纷纷再次出言进言规劝。
代善首先发言,大声道:“范先生说的对,以前咱们强,明人想跟咱们议和咱们都不愿意,现在反过来了,咱们想议和明人就愿意吗?请大汗收回成命,我等愿战,绝不议和!”
莽古尔泰嘴笨,不会长篇累牍,只附声代善而言,“我也反对议和!”
济尔哈朗也出列道:“我们多次议和罢兵又话的,不要吓着他们!”转而微笑的对农民道:“你们不必害怕,起来说话。”
五个人惊惧的对望几眼,不敢动弹,朱由校指着那名侍卫说,“你去把他们扶起来。”
那侍卫被皇帝呵斥的十分不情愿,但表面上一点不敢表露不悦之意,挂上有些僵硬的笑容扶起其中一位最为年长的人,他一起来,其他几个人也都跟着站起身。
“你们是一家人吧?”朱由校微笑着问。
“是!”年长者指着两个中年人说:“这是俺的两个儿子,”又指着两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这是俺的孙子。”
朱由校指着绿油油的农田,说:“你们种的是马铃薯吧?”
几个农民一愣,眨巴眼睛愕然,没人开口回话。
站在朱由校身后的李如柏指着他们说:“不要怕,问你们话尽管说,这地里种的是马铃薯吗?”
年长者诧异的摇摇头说:“俺种的不是马铃薯,是山药蛋。”
“山药蛋?”
李如柏一听皱起了眉头,求助似的看向旁边的祖大寿,“这是什么东西?你听说过吗?”
祖大寿一脸无奈,“我常在辽东,内地种什么我哪知道!”
朱由校也是愣了一会儿,紧接着仰头“哈哈”大笑,道:“这是土话,他们管‘马铃薯’叫山药蛋。”
原来如此,李如柏和祖大寿恍然大悟。
“你们这山药蛋怎样?吃的惯吗?”朱由校笑毕,又问道。
这一问,几个人立马活跃起来,战兢的样子消释了许多,脸上多了几分洋溢的神采,争抢着回答:“这东西俺们是去年开始种的,一亩地就收获三千多斤,足够俺们一家口粮了。”
“是啊!”最小的孩子插嘴道:“以前,俺们下半年就没口粮了,常跟着爷爷和奶奶挖野菜,现在俺们不用再挖野菜了。”说着,他还露出满足的容色。
“三千多斤?”
李如柏和祖大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讶的脱口而出,他们不敢想像世上还有亩产这么高的作物。
看着他们不相信的神色,老农又道:“俺们家的地薄,能产三千斤是少的,地肥的五六千斤都有。”
“啊!”
李如柏再次惊口而出,喃喃自语道:“我大明有此作物,何愁天下还有饥民?也不愁军粮不足了。这真是天赐神物!”
“这就是天赐神物,俺们听说,这是当今圣上从天上求来的,让俺们百姓们种的。”年长的农民接过话来说。
朱由校听的“哈哈”大笑,言道:“圣上也是人,他可没这本事上天求物,这都是你们辛劳所得,才有丰衣足食的今天。”
正当他们为之愉快的谈话时,忽然一骑从队伍的前方急速奔来,他背着一卷竹筒,内有京城发来的密件,送呈而来。
朱由校打开密件,只看了一眼,舒缓的神情瞬间绷住了。
“看来,朕要快点回京了。”
朱由校神色一紧,幽幽的肃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