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小溪,潺潺地从山里流过,水声淙淙。溪水自西向东,在拐角处又调了个头,向南流去。清晨里,雾气弥漫开来,水面上升起浓浓的水气。白露时节,山间,透着一股沁人的寒意。
清秋时分,山上的树木已枯。乍一看下,这里竟是光秃秃的,崎岖不平的大石头随处可见,秋风萧瑟,连野草都枯黄了去,少了许多。
咔嚓,咔嚓的声音,从枯树林中传了出来。弥漫的雾气中,有着一个人影浮现了出来,这个身影,有些颤颤缩缩。
走进了一看,原来是个小女孩。她的双手,在身前交叉着、紧紧地拥抱着自己,她不时搓着自己的身体来取暖,还不时将手掌放到嘴前,哆哆嗦嗦地哈着气。衣服上尽是些缝缝补补的痕迹,那些补丁破了一些,还开了几道新的口子。
本只是看上去有些旧的衣物,在夜里的跌跌撞撞中,又是再次变的有些,破旧不堪。雾气,透过那些缝隙,渗入了单薄的衣物之中,泠冽地欺负着,她那弱小的身子。
女孩也不说话,就那样慢慢地挪着步子,朝着小溪走去,步屡间有些摇晃。她昨夜应该没有睡好,这山简直就是一座石头山,找不到像山洞那样的栖身之地。太阳落山后,山里的气温,就会降的飞快,到了夜里,更是折磨得让人无法入睡,就在你又困、体力又不支的时候。
小女孩她应该是落难了,或者走散了。
一个小孩子,是不应该出现在这种,人烟罕至的地方的,尤其还是一个小女孩。就算是太平盛世,山间的野兽对她来说,也是不安全的,更何况如今还不是呢。大多数时候,那些利益熏心的人,强盗也好,山贼也罢,是从不介意多一个童养媳的。至于哪些被掳去的女子,她们的身世,我们都不忍去妄加猜测。
在这座石头山上,草木都已谢得差不多了,能果腹的野果,也一个都找寻不到。一个人,若是在饥寒交迫中,会更加倾向于睡倒,而不是觅食。但对于一个求生者来说,却是相反。
小女孩来到了溪水旁,她用手捧起了一抔水,她的小脸映照在了水中,倒影里,灰头土脸的,脸上还有些地方还脏兮兮的,活生生地像一个泥娃娃。
她也不顾自己的小脏手,捧起水来,便是咕噜咕噜地喝了下去。冰凉的甘泉入口,身子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小女孩的身子,在这股入体的冰凉之下,也是如触电般地褪去了倦意,又开始清醒了过来。
她借着溪水梳妆了一番,便开始在溪水旁走来走去。寻了个趁手的木枝后,她就专心致志地盯着,眼前的溪流。
木枝约有小女孩手腕般粗细,断裂处是突出的锥刺,虽然看上去有些粗糙,却也是十分锋利。
噗通,噗通,噗通……
那根木刺一次,又一次地刺向水中,每落空一次,小女孩便是要换个地方。因为这些鱼儿每受一次惊吓后,都会逃开一段距离。
这是她为数不多的记忆,关于她父亲的。她很小很小的时候,曾经跟着她的父亲一起去集市买东西。父亲上前问了问青鱼的价格,便走开了,看上去,没有丝毫要购买的意思。
父亲随后便是带着她,来到了河边。把她背在背上,自己,便是开始径自摸鱼。父亲是一个抓鱼的好手,很轻松地,就将鱼给捧在了手里,可是鱼儿的身子很滑,扑腾两下就滑溜溜地从父亲手里逃脱。后来父亲生气了,便是去岸边寻了一些树枝,一刺,便是刺到了一条大鱼,它不管怎么挣扎,也没能跑掉。
父亲要我为他保守秘密,说这是只有我们两人,才能知道的秘密。可是父亲一回家就迫不及待地和母亲说,这是今天刚从集市里买来的鱼。他说的价钱,还比鱼贩子那里还贵了些许,他从母亲那里,拿到了买鱼钱。
我很生气,对他说母亲省钱可是很辛苦的。可他说,他会变魔法,等他将这些钱变多了,就会让我们过上好日子。他说有坏人把他的钱骗了去,他想每天赢一点回来,因为这样,他必须手里得有钱才行。不告诉母亲,是因为想给她一个惊喜。等有钱了后,他答应我,我就能和其他的小孩一样,去学堂念书,买面人玩儿,买糖葫芦吃……可是过了很久,我才知道,他并不会魔法,也没有什么坏人。
顺着溪流,跟随者鱼群,小女孩不知不觉中,来到了另一处地方。
这里三面环山,都是石壁,溪水到这里来,汇成了一个小潭,一个小池子,活着说是,一个小小的湖。
噗通一声,几缕血丝,从水底里浮了上来。看到血丝,小女孩惊喜万分。她紧紧地握住木刺,水底传来了,扑腾扑腾的声音,与强烈的晃动。小女孩生怕自己收手晚了,她连忙用尽身上仅存的最后一力气,将双手用力地向后一甩,把插着鱼儿的木刺,从水里挥舞了出来。但就在此时,力一用尽,她脚底忽地一软,木棍和鱼,都飞到了另一旁的石头上。
那一刻,她整个人好像被吸了灵一般,觉得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被人夺走了。根本顾不上休息,也不在意自己的体态,慌乱中,她连滚带爬地跑到鱼儿那去。她死死地将它攥在怀里,生怕被哪个飞禽走兽,给抢了去。
原本,她是打算将这鱼儿烤来吃的,山里寻些枯木枝,也并不是什么难事。尽管她没有调料,但单纯的烤鱼,也是可以下咽的。她会像以前的人们一样,钻木取火,其实在家中,她与母亲多半也是这么做的。
没人好好的,会跑去学远古人的那一套,这只是出于无奈,不然的话,她宁可自己一辈子都不会这法子。打火石也是一笔开销,小女孩与母亲顶多就是在出门的时候,在山间看看,有没有躲在眼皮底下的打火石,能找到自然最好,还可以拿去换些钱来,补贴家用。找不到也不打紧,倒也无伤大雅。
小女孩她怀里,紧紧地攥着这条鱼儿,她的脸色已经微微泛白,嘴唇也是开始皲裂,连呼吸,也慢慢的,变得有些沉重。这一路下来的消耗,与捕鱼耗费,让她那所剩无几的体力,已经彻彻底底地透支了。她看着怀里已经没动静的鱼儿,一动不动。
眼神淡漠,她直接将那条鱼儿,放到了嘴边。此时,似乎她已经不能思考了,只是单纯地凭借着本能在行动,那种作为动物的本能,也是作为人的本能。
目露凶光,她一口狠狠地咬了上去,她的牙口却没有野兽那般锋利,只是留下了一圈淡淡的咬痕。那种滑腻的感觉,让她作呕,一股恶心涌上心头。可是她的眼里,已经流露出了那种嗜血的疯狂,她又再次,疯狂地撕咬着那条鱼。鱼儿受了惊吓,也用尽自己最后的一点气力,在挣扎,它拼尽了全力,晃动着自己的尾巴。
鱼儿动的越狠,她眼里的血光,就是越盛。刹那间,一抹鲜血喷涌而出,鱼儿不甘心地最后晃了几下,它的尾巴。
如恶魔般的双眼,血液沿着齿间的缝隙,流入了喉间。
很恶心,很反胃。
一股腥气入口,血液的味道,让她的胃与舌头,感到有些不舒服。但在饥饿与死亡面前,她的眼神,也渐渐地变得,歇斯底里起来。被鲜血染红了的糯米牙,那张樱桃小嘴,似是也成了茹毛饮血的血盆大口。
鱼鳍、鱼尾、鱼刺、鱼鳞,被撕的四分五裂,散落在地上。可是它们,却出奇的“干净”,周身,竟是连一丝血肉,都没沾过,好像它们生来就是这样的。那些鲜血,都是被她一丝不留地,吸食了过去。
三面湖旁,已经见不到那个,颤巍巍的小女孩了,只有一个杀红了眼的恶魔。她的神情淡漠,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溪水里的血丝,已经消散,一淌浓浓的血水,流了下来。一个浑身上下都是血液的小女孩,出现在湖水里。
她猛然一惊,这不并是之前的,鲜血味道!溪水中央,那一块与湖水平齐的大石头上,竟然有着一个怪人在躺着!他好像受了很重的伤,晕死了过去。
双手沾满了鲜血,右眼的眼角,有着淡淡的血色鳞片,像是蛇鳞,又像是龙鳞。他的右半身,如同鬼厉一般,看了不禁让人觉得气血逆行。单单是看着,一抹浓浓的嗜血之意,都会猛地涌上心头;而他的左半身,却是一个外族人的打扮,恍然一个人畜无害的少年模样。若要真说他看起来是个什么样子,只能说是一个活着一半又死了一半的人,又或是两个截然相反的人各撕成一半,再拼接起来。
更奇怪的是,这个怪人的右手上,居然拿着一个红脸长髯的面人!这根本与他格格不入!
其实,原本,这只是一个白脸山羊胡的的面人,却是在血染、撞击之后,变成了红脸长髯的模样。
看着这个面人,小女孩她那双满是血丝的双眼,竟是又恢复了,之前的那种神色,沉默,而又冷静。
“小显,你得记住了,随便拿别人东西的孩子是个坏孩子,长大了,是要给别人抓去坐牢的,知道了么?以后不准偷偷地拿爸爸的钱了,知道了么?”
“可是,我只是想……”
“别说了,坏孩子是不能拥有那些东西的。你得……这样才行,知道了吗”
“知,知道了”。
……
往昔的场景,又浮现在她眼前,可是她早已经不为所动了。
小显走近了,那个如同恶魔一般的怪人身旁,她一把从他的手里,抢过了面人,然后立马就,转过身去,迈开腿,向着上流的枯木林跑去,连头也没回地,跑了过去。
她笑了,笑的是那么开心。
虽然心里还是有些害怕,但是她终于在这里,靠她自己一个人的行动,终于是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不用再受那些谎言的欺骗,不用再失望地期待着,那些不可能到来的未来。
“今天是我离家出走的第三天,我好累,我什么都不想做。可是,我在今天,实现了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我好开心。从此以后,我只想做个路人,看着别人生活,我可以笑话他们,因为他们可能会编各种理由,欺骗自己。最终,却得不到自己想要的,而我,却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