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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七章陈士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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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透才古怪
王三丰掏钱让姬建华到公社供销社买瓶洒,姬建华推让,王三丰说:“不行,这个钱一定得我自己出,这才心诚。”
姬建华不好再推,只得收了他的钱。阮祥林也掏了钱。三个人买了一瓶洒,几包烟,二斤饼干,冒充亲戚,去看望一个不相干又去世许久的人。
走着,阮祥林自个儿笑了,说:“我觉着我们几个的行为似乎有点古怪。”
王三丰是有埋藏了很久的心事的,他一点都不觉得古怪,相反,心里是很郑重的,但听阮祥林说,也只得应一句:“世上的事,看不透时觉得古怪,等看透了,就不古怪了。”
阮祥林赶紧说:“对,对,王书记看问题深刻,很有哲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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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士之家
陈秀才的坟在公社后山上不远。
三人走着,姬建华开了口,说:“这个陈秀才,真是个奇人。有两个儿子,一个叫陈士隐,一个叫陈云藏。”
阮祥林马上接上说:“哎,这两个名字有寓意,一个‘隐’,一个‘藏’,是不是想让他们当隐士?”
王三丰说:“陈秀才就是个隐士,儿子再当了隐士,就是隐士之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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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囊取物
姬建华说:“是有点隐士的味道。”略停又说,“这弟兄两个,小的时候都极聪明,在学校里都是拔尖儿的学生,人人都说这哥儿两个的大学就在衣裳口袋里,伸手就能拿到。”
阮祥林说:“要按古人的说法,那叫‘探囊取物’。”
姬建华说:“对,探囊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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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最好的学生
王三丰要听故事,说:“老姬你继续说。”
姬建华说:“小哥俩那么优秀,可陈秀才却不让他们上大学,去世的时候就留下了话,一不准两个儿上大学,高中毕业就回家种地;二不准出来当干部,当官的话是绝对不准。”
阮祥林兴奋了,说:“这个话我也听说过,一直想找个人打听一下为什么,却一直没得机会,今儿你给咱们说道说道,到底为啥?他的想法是什么?”
王三丰笑说:“陈秀才要当老师,我可能就是最好的学生,——我连小学都没上过,还不要说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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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准预言
阮祥林笑着说:“王书记没上过学是我们的幸运,要上了学,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我们那有机会和王书记一起说话走路,向王书记学习。”
王三丰说:“不要打岔,听老姬说,他为啥不让儿子上大学。”
姬建华说:“为啥,后来我拷问过他儿子,你们猜咋说的?”他顿一顿,看一看两人的反应,“说是‘儿子手里天下不太平,当干部的难大得很,不如在家务农还能保平安。到孙子手里就好了,想干啥就干去。’”
几个人都停住了脚,互相看看,不约而同地说:“精准预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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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人
坟地到了,很普通。没有墓碑。没有特别的建造。就是水泉县最常见的那种瘦长的土堆堆。
姬建华说:“这是新攒的。原来的坟被红卫兵平了。”
王三丰问:“尸骨有没有遭到破坏?”
姬建华摇头,说:“没有。——这又是个奇迹。听说当年他就给儿子留下话了,说他的坟必须挖两丈深,说十年后有人挖他的坟,会挖七八尺深,浅了就露土了。结果又应验了。那些红卫兵娃娃果然只挖了七八尺深,还不见尸骨,就扔下走了。”
王三丰和阮祥林对视点头,同时说:“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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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人
他们摆上饼干,倒酒祭奠,香烟当香,点着插在坟前,一起鞠了三个躬,各自在心里默祷了一阵。
正要往回走,一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农民喘着粗气跑了来,往坟上看了一眼,朝三人扑通一下跪了,纳头便拜,说:“也不知先人积了啥德,今儿遇上了几位贵人。”
王三丰和阮祥林有点愣,姬建华却认得,上前搀起来,说:“别这样,叫人看见不好。”又转身给王三丰介绍,“这是陈士隐,是老秀才的大儿子。”
王三丰伸手和陈士隐握了,说:“我们是路过这儿,敬仰老先生的贤名,来给老先生表示一下敬意,不是什么贵人,不要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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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尽春必至
陈士隐外表完全是农民,但一抬头,眼睛里却闪着睿智的光芒,笑着抱一下拳,说:“我知道,现时风气不好,几位的身分不宜让人知道,所以我不问你们是谁,但父亲当年留下过话,说他去世后十年,会有人挖他的坟,二十年后,会有贵人来给他上坟。今年恰恰二十年。”
王三丰三人面面相觑,又是一个奇迹,可在严厉反对封建迷信的时代,这个话不好说出来呀。
陈士隐大约看出了几人的心思,抱拳说:“我父亲当年留下过话,有贵人上坟,世事将太平,太平日子虽不会马上到来,但冬尽春必至,已无大碍。几位贵人若信得过,就请到我家里喝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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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诸葛要赚生仲达
阮祥林和姬建华便都往王三丰脸上看。王三丰说:“谢谢,家里就不去了,我们还有事,以后有机会再说,今天就不打扰了。”
陈士隐点头说:“那好,我就不勉强贵人了。但家父临去世前留下一幅字,说等贵人来上坟时交给贵人。字在我弟弟陈云藏家里,就在这旁边,”他用手指不远处的一个孤独院子,“很近,要不要去?”
这勾起了三人的好奇心,王三丰以商量的口气对姬、阮二人说:“要不,咱们去看一看?”
姬建华笑着点头。阮祥林心里喜,笑说:“完全赞同。”又笑着加一句,“这似乎有点死诸葛要赚生仲达的味道。不过,好像并没有啥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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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子锁君子
陈士隐听了笑说:“家父一生从不赚人。”
阮祥林忙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开句玩笑,不要当真。”
姬建华在旁笑说:“陈士隐说的是实话。这个全公社的人都知道,他们弟兄两家,大门都不上锁,谁想进就进,但家里从来都没丢过东西。有时候把东西忘到外边,人看见了还都给送回来。”
王三丰注意了,说:“为啥?是不是人品特别好,别人不忍伤害?”
姬建华说:“我们也是这样猜。”
陈士隐听了,笑着说:“人品一般,‘特别好’不敢说。我们家大门不上锁,也是家父的教导。家父说,锁子锁君子不锁小人,咱们不能把君子挡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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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见人,奇事怪事便连续发生,生前写字留给20年后的来人,也太神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