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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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妇二人邀请尼墨共进晚餐,席间非常热情地照顾尼墨。

  尼墨感受着他们的关愛之情,心想:『这就是家人的感觉吧,幸福来得太突然。』

  回忆起自己在南十字号上挨饿时的情景,他又忍不住担心起来:『我毕竟不是他们亲生,此刻的温馨,多是沾了那个早夭孩子的光。』这念头一经唤起,便萦绕在他脑中,久久不散。面对着夫妻二人的热情招待,尼墨不禁羞愧起来。尼墨主动聊起了关于《天神陨落》的话题,这才知道书的作者已经过世。

  “老师的身体一直不好,我多次劝他先把身体养好,再继续著作。但他总说,‘等不起,等不起啊。就算我等得起,可孩子们等不起啊。我的时日已经不多了,你要是再浪费我的时间,我可真赶你走了。’”愚翁说到此时,泪流满面。苏握着他手,一同落泪。

  “老师为了写这本书,几乎徒步穿越了所有特区,其中辛酸寒绝,非常人能及。即使积劳成疾,他依旧强拖病体,撰写手稿。”

  听到这里,尼墨再次回想起书中那些令人心碎欲绝的悲惨情境。仅仅是隔着纸墨,他已无法承受,心想:『究竟要如何强大的意志,才能在经历这一切后,依然坚强勇敢,不至崩溃?』

  尼墨再一次感到震撼,敬畏、惋惜、悲伤、无奈等等情绪凝结在一起,化作泪水默默浸染他的脸颊。

  “说好给小墨庆祝的,结果变成三个人一起抱头痛哭了。”苏的情绪最先平复下来,安慰其他俩人:“好在最后赶上了,不是吗?”

  “嗯,老师病倒后。我接过纸笔,他说我记。将余下手稿整理编撰,终于赶在他过世前三天,出版发行……有时候我想,如果我工作稍微再慢一些,或者迟一点——等老师的病慢慢好起来以后,再出版的话,或许——”抽泣和哽咽打断了愚翁的话语。

  “阿愚,我也希望老师他还在。但世事无常,非人力能左右。阿愚,你已经做到最好了,你是我最大的骄傲。”苏轻轻拍抚着愚翁的脊背。

  愚翁在苏的安抚下慢慢平复心情:“谢谢你,我又让你担心了。那几年,我一心想要赶在老师过世前完成他的心愿,是你任劳任怨,一直在陪在我身边,默默支撑着我。如果没有你陪在我身边,我怎么可能熬得过来。”两人头贴着头,肩靠着肩,十指交扣,静静地体会着彼此的心意。

  这景象温馨浪漫,让尼墨羡慕不已。他觉得继续留在这,会打搅到这对恩爱的夫妻,所以吃光盘里的食物后,便找了借口先走了。

  尼墨独自一人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仰望着夜空,心中不禁向往:『要是我也能遇到这样一个人,就好了。』

  时间:星历7025年,5月10日,夜晚

  地点:隐秀园,孤楼

  尼墨登上六楼,电视机依旧无声放映着。此刻,她就蜷缩在尼墨今早醒来的地方。

  “晚上好。”尼墨主动搭话。

  “!”对方一惊,转身打开了壁橱,缩了进去。原来她昨晚是想躲进壁橱。

  尼墨走到壁橱边上,蹲下身去,看着壁橱:“那,我是来照顾你的。”

  “……”对方没有回应。

  尼墨伸出手,想将橱门打开。对方显然不想被他看到,用力护着橱门,不让尼墨打开。那力量很弱,对尼墨而言微不足道,但他还是立刻松了手:“对、对不起啊,那、那个……我只是担心你在里面,会不会难受。”

  “……”

  “我叫尼墨,你呢?”

  “……”尼墨等了一分多钟,对方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那,你还在吗?在的话,可以敲一下门哦。”

  “……”漫长的静。

  大约过了两分钟,尼墨听到一声轻微地敲击。

  对方的回应让尼墨很兴奋:“听到了,听到了,昨晚是你帮我盖的毛毯吧?”

  “……”又是漫长的静。

  尼墨想起自己做被试员时所学到的方法,隔着壁橱柔声道:“对不起啊,让你为难了。你看这样好不好,如果你想回答‘是’,那你就敲一下;如果‘不是’,就连敲两下;‘不知道怎么回答’,就连敲三下;‘不想回答’,就连敲四下。好吗?”

  “咚。”尼墨话音刚落,就得到了回复。

  “昨晚谢谢你啦,毛毯很暖很舒服呢。”

  “……”大概安静了20多秒,门轻轻的开启了一道缝,接着毛毯的一角从里面伸了出来。

  尼墨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是给我的吗?”

  “咚。”

  “谢谢。”尼墨轻轻捏住那一角毛毯,换了个姿势,轻轻靠在壁橱边,就像昨晚一样。

  “你喜欢看电视吗?”

  “咚。”

  “那我们一起看电视吧。”

  “咚。”

  门缝从里面被拉大了一点,尼墨下意识地侧过头去往里看。对方看到尼墨转过头来,立刻又将门合了起来。

  “呃,我吓到你了吗?”尼墨愧疚道。

  “咚……咚。”

  随后,门缝再次微微开启。这次尼墨忍住了,没再往里看,而是假装专注地看着电视机。

  电视里放的是纪录片,是浩劫前拍摄的。美丽的自然风景,各种各样的动物。此刻的主题是《哺乳动物如何养育下一代》。镜头里,那些凶猛野兽在照顾幼崽时变得格外温顺,这些幼崽长得憨萌可愛,尼墨看得心都化了。

  当画面展现出亲子相伴的温馨美好时,门缝会被她轻轻扩大一些。而幼崽身处危险,缺少保护时,门又被她迅速关上。

  尼墨回忆起苏给他做测验时的情景,决定扮演一下研究员的角色。尼墨将注意力从电视画面上分离出一些,转向她对电视内容的各种反应上。尼墨发现,每次当门关上后,对方都需要很长时间,才会再次把门慢慢打开,她会因此错过一些重要画面。然而门缝一旦打开,再次扩大时,所需间隔却很短。

  尼墨试着在门开着时与她搭话,效果相当不错。但只要危险画面一出现,门又立刻关上了,里面一片死寂。这样的情况让尼墨很难过,担心她在里面发生了什么。尼墨认为自己得做些什么,让门开着的时间更长些,于是他试着在门关上的时候和她搭话。

  “那只鹰没有发现小浣熊,它现在又找到家人了,它们已经安全了。”

  尼墨将这类令人欣慰的结局转述给她,在他的努力下,门缝终于快速再开了。尼墨欢欣鼓舞,继续再接再厉,随着他的话语,门缝开启的间隔也越来越短。

  然而,记录片毕竟是纪实内容,不可能像童话一样总是圆满结局。此刻,镜头中的情节突然急转直下,结局十分悲惨。尼墨一下愣住了,他不知所措。

  壁橱里的她等了很久,依旧听不到尼墨的声音,于是着急敲着橱门催促:“……咚……咚……咚咚……咚咚咚。”

  “啊?我在,我在。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走神了。”尼墨犹豫了一下,决定老实交代:“那只大兔子牺牲了,但小兔子都活下来了。对不起,我刚才心里难过极了,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

  很长很长的沉默之后,门被轻轻打开。尼墨感觉到拉力,下意识地松了手。她将毛毯收了回去,接着门就被完全关上了。失去毛毯的温暖后,尼墨的心也仿佛空了一块。

  尼墨重新鼓起勇气,向她搭话:“那,你在伤心吗?”

  “……咚…咚…咚。”

  “要是我在那里就好了,我一定会保护好它们的。”

  “咚。”

  “对不起,我不想让你难过的。”

  “……”门又被打开了,然后半条毛毯被放了出来。

  尼墨将毛毯盖在身上,向着门里温和地微笑:“谢谢你。”

  这次门只是稍微关小了一点,没有完全关上。盖上毛毯后,尼墨又看了会儿电视,便迷迷糊糊睡着了。

  壁橱里,一抹多彩的微光在黑暗中亮起,转瞬间,又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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