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星历7025年,6月9日
地点:孤楼
尼墨坐在五到六层的楼梯上,不远处传来水花的喷淋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香气——白泽正在洗澡。
每到这种时候,尼墨就没法专心看书了。正当他努力克制自己的想象力时,一道强烈的闪光击散了他的集中力,紧接着一道惊雷炸响,吓得他差点滑下楼梯。入夏以来,虽然有过几次雷雨,但像今天这么大动静的,却是第一次。尼墨正心有余悸时,楼上突然传来一阵物体翻倒的声音。
“白泽,你还好吗?”
“……”
“白泽?”
“……”
『出事了!』尼墨慌忙上楼,循着浴缸的方向找去。接下来,他看到的景象,比那惊雷更加骇人。
尼墨吓得瘫坐在地上,呼吸紊乱,心脏狂跳不止。
此刻,浴缸边的地板上,一个丑陋生物正扭曲翻滚着。那东西的样子,就好像被剥了皮的怪物,血肉筋腱不停抽动,骨骼关节森森可见。
“咔!”又是一道惊雷响起,那怪物似乎受到了刺激,不再扭曲挣扎,缩成一团不住颤抖。血肉之色越来越淡,居然渐渐透明起来,许多内脏组织随之隐约浮现:血液侵染的肺叶、跳动的心脏、盘结的肠子……
“镇定,镇定!尼墨,想想苏教你的。”尼墨强忍恐惧,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呼吸上。几轮腹式呼吸之后,身体稍稍放松了些。
尼墨鼓起勇气,再度直视那恐怖生物:“这是肺,然后是心脏,嗯——胃、肠、肝脏。这个是……膀胱?不对,这个才是。那这个是——子宫?”他愣了一下,极力保持镇静,继续搜寻更多证据。
当尼墨辨认出那一头月白色长发后,终于确信这痛苦颤栗着的“人体解剖模型”——正是白泽!
他赶忙用毛毯将白泽裹起来:“白泽,是我,是尼墨。”
白泽牙关紧咬,痛苦地全身痉挛着,完全没意识到尼墨的呼唤。
“没事了、没事的,我在这、我在这。”尼墨开始给白泽按摩。
白泽依旧蜷缩着身体,全身紧绷,剧烈颤抖着,不论尼墨怎么安抚,都毫无反应。她痛苦地颤栗着,既脆弱,又无助。
尼墨心痛不已,将白泽紧紧抱在怀里。相逢至今,两颗心第一次如此贴近,却痛得濒临破碎,令他感到绝望。
暴雨来的快也去的快,而白泽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困住了。
『白泽好疼。白泽好怕。白泽找不到尼墨。白泽哪也去不了。白泽要死了。白泽就要死了……』
白泽无力反抗,亦无法逃脱,最终精疲力竭地倒昏迷瘫倒在尼墨怀中。尼墨抱着气若游丝的白泽,心急如焚,泪如泉涌。他绝望地向着上天祈求道:“谁都可以,求求您,快点让她好起来。我不要她死,她不能死!求求您……求求您……求求您……”
尼墨抱着白泽,不停祈求。哪怕眼泪已经流干,喉咙已经嘶哑,身体僵硬麻木,精神恍惚涣散,他丝毫不愿放弃……
清晨,天际的第一道曙光穿过玻璃,落到二人身上。尼墨从木楞中回过一丝神来,挤出仅有的一丝气力,关注在白泽身上——心跳平稳,呼吸均匀。
至此,尼墨绷了一夜的精神瞬间涣散。他脑中一片空白,随即倒在地板上,沉沉地昏睡过去。胸前那枚结构色的球形晶石吊坠,再次亮起柔和的光晕。
时间:星历7025年,7月7日,下午
地点:内园孤楼,6F
尼墨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绑在了柱子上,嘴巴也被塞住了。
“醒了?”一名黑衣女子站在尼墨面前,身材高挑,黑发及臀,容姿冷艳,神情凛冽。
“呜呜呜!”尼墨完全搞不清状况。
“别吵,我问你答。敢有半字撒谎——”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刀在尼墨脸上轻轻拍了拍——这是把开了锋的真刀。
“呜呜。”尼墨吓得赶紧点头。
“昨晚你都看到了?”女子盯着尼墨。
尼墨点点头。
“还挺老实,看了多少?”对方给尼墨松了口。
尼墨懵了:『‘看到多少’是什么意思?』
“我数到三,如果你不说——”尼墨的脖子感到一阵寒凉。
“能不能先把这个危险的东西收起来?”
“一……”对方并没有理会,直接开始倒数。
“心脏、肺叶、肝脏、胃肠、膀胱和——”尼墨突然卡住,满脸燥热。
“和什么?”对方紧咬不放。
“那个……”尼墨红着脸支支吾吾。
“那个?”对方疑惑地看着尼墨。
“那个就是那个。”尼墨心里着急,却又实在难以启齿。
“别跟我兜圈子——‘那个’究竟是‘哪个’?”尼墨脖子上的刀立了起来。
“子、子宫!”尼墨惊叫。
“……”对方沉默了片刻,随后将长刀收了起来。
尼墨见对方收刀,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仰头靠在柱子上,刚想喘口气,一记耳光紧随而来——“啪”的一声,在他脸颊上开了花,顿时感到火辣辣的疼。
尼墨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然而对方根本没有理睬他。黑衣女子转过身去,掏出手机,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尼墨只听得清黑衣女子的声音。
“嗯。”
“随便你。”
“……”似乎是被电话那边问了什么,黑衣女子转过身来上下打量了尼墨几眼,尼墨吓得向后缩了缩。
女子目无表情说了声:“变——态——”
手机听筒传来一阵爽朗笑声,是个男人。
“笑够了没?”
“接下来怎么做。”
听对方这样一问,尼墨又紧张起来了。
“嗯,知道了。”
黑衣女子转过身来,走到尼墨面前,不带半点情感地说道:“算你走运,昨天的事,敢说漏半个字——”女子再次拔刀,尼墨吓得闭上眼睛。
一阵金属震动的嗡鸣声从他耳边一闪而没,紧接着全身一松。尼墨终于把心塞回去了:“谢谢女侠,女侠——”
“干嘛?”
“手、手还没解。”
“自己解。”
“呃。”
黑衣女子头也不回地下了楼。过了一会儿,白泽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看到白泽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尼墨感动地眼眶湿润:“你没事啦?”
“……”白泽点点头。
尼墨松了口气:“那人是谁啊?”
白泽将写字板举到尼墨面前:「园丁」
“那,以后会怎样啊?会赶我走吗?”
白泽听后,赶紧擦了写字板,重新写道:「我求他」
尼墨看着白泽,心情激动:“白泽,你真好。”
白泽愣了好一会儿,在写字板上写道:「刚才,说,真的?」
尼墨赶紧点头:“真的真的,天地可鉴。”
“……”白泽听完又愣了好一会儿,回过神后,她慢慢低下头背过身去。
“怎么了?”尼墨感到奇怪。
白泽开始在写字,写完后害羞地低着头,将写字板举到尼墨眼前:「变态」
尼墨懵了,想明白后,顿时羞愧的满脸涨红,紧张道:“不、不是啊,我说的不是那一段啊……”
……
这场风波过后,尼墨立刻收到百草氏来信。内容很简单:只要尼墨守口如瓶,百草氏就不会为难他,其他一切照旧。
尼墨很烦闷,虽然能留下来继续照顾白泽了,但白泽却不像之前那样乖巧温顺了。他明明感觉到白泽想要依赖他,但当他去抱白泽时,白泽又开始躲着他了。两人的关系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尼墨只能等着白泽主动靠近他。可让尼墨感到抓狂的是:即便是白泽主动靠近自己,也不是每次都会让他抱到心满意足,那感觉就像是一只爱闹别扭的波斯猫。
尼墨专心自学的时候,白泽会坐在他边上自己玩,折纸、看书或是看漫画。有一本书很特别,书名叫《冥昭萌愛》,白泽读这本书时总是专心致志,这让尼墨十分好奇。有一次,他侧过头去,悄悄跟着白泽一起读。书中的故事荒诞离奇,尼墨了一段,直觉得莫名其妙。
时间:星历7025年,8月24日,夜
地点:紫阳学院,孤楼6F
现在是“电视时间”,尼墨坐在气垫沙发床边缘,白泽则坐在床中央。
尼墨眼睛看着电视,柔声道:“那……要不,我还是搬回宿舍去住吧?”
“……”白泽久久没有回应。
尼墨忍不住转身看她:“白泽?”
“……”白泽抱腿而坐,把头埋在膝盖上,一动不动。
“再过两周就要开学了,要是我经常出入这里,会引起外人注意的。”尼墨解释。
“……”白泽用双手捂住耳朵,缩成一团。
尼墨马上心软了:“抱歉,我只是担心你。你不愿意——那就算了。”说完,尼墨背过身去,眼睛看着电视,心中却在考虑今后怎么办。
没过多久,尼墨感觉自己的衣角被白泽轻轻揪住,这是白泽想要亲近他时的预备动作。他立刻放弃了思考,满心期待道:“要揉揉,还是要抱抱?”
“……”白泽并没有回答,只是将头轻轻地靠在尼墨的背上。
尼墨没有再问,两人就这样继续看着电视,直至感觉到白泽的睡意时,才小心翼翼地将她放躺到床上,盖上软毛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