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院长离开了教室,愚翁开始讲话。
“自特区制度确立以来,虽然人类世界已初步恢复秩序,但地缘、语种以及道德信仰等因素的影响依然存在。《天神陨落》虽然是一张好地图,但这个时代变化太快了,若我们总在纸上谈兵,无异于象牙塔里坐井观天。所以理论学习完毕后,所有合格的组员将会分组离开学院走出特区,到外面的世界去实地调查研究。生在这样一个时代,做学者难,做行者更难。复心计划之所以把心理学定为重点,是希望大家能够更好的认识自己,理解自己。我们要警惕那些道听途说而来的思想和观念,而是对照自己的切身体验,和内心的真实感受,以经验事实为依据,去质疑、去证伪。只有这样知行合一,才能不断接近真相。”
教室里响起热烈掌声。
“时间安排比较紧,我们计划用两年时间为大家呈现心理学主要理论体系以及认知图式。全部课程耗时仅仅两年,与普通授课相比,节奏更快,密度更高,压力也会更大。今天是周五,从下周一起,每天早课,我和苏都会在这个教室等着大家。所有理论课程以公开课形式进行,没有加入复心计划的学员,也可以选修这门课。如果大家想通过这门课程拿到学分,我建议保证较高出勤率。已经正式加入计划的学员,接下来的课程内容,或多或少会与你们的知识储备有重复,希望大家能积极分享讨论。第一次接触心理学的学员们,如果想要在此项授课中得到合理报偿,可能需要拿出一些业余时间自学补习。两年之后,会有一次考核,我们会根据实际情况考虑扩招。现阶段已经入组的,如果考核不达标,也有可能被劝退。若有疑问,可以现在提出来,我会为大家解答。”
“……”场下一片安静,愚翁将双手撑在讲台上,有些紧张地看向苏。他是第一次给这么多人讲课,心里自然没什么底,只能向前辈寻求帮助。苏微笑着向他点点头,同时竖起两根大拇指。愚翁这才舒了口气,手也离开了讲台自然垂下。
“大家可以听几天体验一下,考虑考虑,也可以直接向助教咨询。我接着介绍课程规划:课程主体由苏教授讲授,主要涵盖生物心理学、临床心理学和社会心理学。社会心理学这部分,我也会讲一部分。我负责扩展教学,主要涵盖哲学、神学以及泛人类学。扩展教学的内容,是对当天心理学课程的发散式联想和讨论。希望大家能把自己的灵感或想法记录下来,在这堂课上拿出来分享。”
随后愚翁开始讲课,他讲课的方式类似漫谈。授课内容随着问答互动不断推进,几乎不会打断学员的联想。不论话题歪向何处,最终都被他引导回主题。有些话题讨论至深,愚翁则坦言自己学识浅薄不敢臆测。碰到一些专业度极高的问题,亦是当场表明非己所长,需寻求相关专业的学者来帮助,在场的学员中自然不乏术业专攻之佼佼者。直至授课结束时,学员们还意犹未尽。短短一个上午,不论是愚翁侃侃而谈时的真诚,还是坦然接纳自身无知时的谦和,都足以令听者们心悦诚服了。
今天是第一次授课,愚翁只讲了一课时,课时结束的比较早。刚一下课,罗莎便要领着尼墨去见院长。尼墨本想把白泽送回内园再去,罗莎却说白泽也要同行,这让尼墨有些担心。目的地不是院长室,而是一间会客室。
“院长好。愚翁,苏,你们也在?”尼墨很意外。
“嗯,两个娃娃都来了,先坐下吧。”院长开口道。
罗莎将茶水端上来之后,就关好门离开了。
墨白与愚苏四人隔着茶几两两对坐,院长则在一旁踱着步子。白泽紧张地将脸埋在尼墨的肩膀后,屋子里安静得让人发慌。
“你们在这演悬疑片呢?看把两个孩子吓得。”苏开口打破了沉默。
“您来?”愚翁看着院长。
“还是你们来吧,你们比较熟。”院长说完找了个单人沙发陷了进去,愚翁和苏两人面面相觑。
“我组织一下语言。”愚翁尴尬道。
“小墨,你最近怎么样?”苏温和地看着尼墨。
“嗯,挺好的。”
“这位是?”
“哦,她叫白泽,是交换生。昨天来报道的时候迷路了,百草氏让我去接她。抱歉,她很怕生。”
随后,白泽在尼墨的鼓励下,和大家打了招呼。
“小墨,你之前和白泽认识吗?”
尼墨一惊,赶忙否认:“不、不认识啊。”
“真的不认识?”苏疑惑的看着尼墨。
尼墨心里发慌,嘴上却坚持:“不认识啊,怎么了?”
“没什么,你刚刚先点头后摇头的,我有点迷糊。”
“呃,我也不清楚,一见面就觉得和她很亲近,她也特别粘我。”这套说辞是巫夜事先教给尼墨的。
“嗯,原来是这样。”苏靠在沙发背上,示意愚翁接上。
愚翁身体前倾,看着尼墨道:“小墨,你放松一下,听我给你讲个故事。”
“哦。”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商人在洋运时遇到了暴风雨。这位商人侥幸漂流到了一座海岛上,这座海岛上生活着一个古老的民族。商人在岛上住民的帮助下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商人答应部落的首领绝不向外界透露这座海岛所在,而这个古老民族此后也依然过着与世隔绝的安逸生活。后来这位商人飞黄腾达,为了报恩,不仅以私人名义向政府买下了这座海岛,还定期运送一些外界的物资给岛上住民。”
尼墨感动道:“那个商人真善良。”
“后来,灾变降临,岛上居民十不存一。部落首领收养了大祭司的遗孤,他将这个小男婴视如己出。男孩健康茁壮地成长,继承了大祭司的勇敢、睿智和善良,并与首领的女儿相恋。男孩成年之后,重新接任祭司一职。首领许诺,待他心愛的小女儿成年,便让这对有情人结为夫妻。全族上下也都真心祝福他们,海洋之上,一场盛大祭祀即将展开。然而世事无常,祭祀举行到最高潮时,一场狂风暴雨袭来,撕碎了祭台与船队。”
故事讲到这里,白泽突然紧张起来。尼墨立刻觉察到了,将她搂进怀里,轻轻拍抚。愚翁和苏则对了下眼神,彼此会心一笑。院长则微微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男孩拼尽全力,将心愛的小公主救上一只小渔船,自己却被大海无情吞没了。”
尼墨面露哀色,道:“那小公主后来得救了吗?”
“嗯,她得救了,但失去了所有亲人。”
“……”
愚翁等尼墨情绪恢复一些后,开口问他:“你觉得那个男孩后来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但愿他能活下来。”
“故事并没有结束,那个男孩后来漂流到了一个沙滩上,奄奄一息——一位好心的医生救起了他。”
“!”尼墨惊疑地看着愚翁。
“是的,那个勇敢的男孩就是你。那个善良的商人就是百草氏,而那个可怜的小公主——”愚翁默默地看着白泽。
尼墨心中豁然开朗:『原来我的身世是这样的。难怪百草氏那么慷慨的资助我,难怪他那么放心地让我照顾白泽,难怪白泽总是那样担惊害怕,难怪——总之,有太多的可疑之处变得合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