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趴着谢乔膝盖,小鼻子微微耸动,细嗅火堆里竹筒饭的香气。其实除了烟火的味道,没开封的竹筒饭是没有任何味道的。不过就好比有些人能眉语目听,明月世外子弟,天赋异禀,点亮了灵敏的五感技能也说不定。
其实并不是,都是馋的。
明月是幼崽。西山寺并不强求明月食素,明月虽然对肉食心神往之,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整个西山寺地界何尝有什么腥荤?可怜他活了五年了,只在下山打疫苗的时候,因为没有受一众哭声震天的奶娃娃影响一路很淡定(真相是他只是吓傻了。),师兄给买了两个肉包做奖励,明月一尝,惊为天人。从此热爱接种各种疫苗,并且神不知鬼不觉地染上了馋病。
谢乔把明月拎到一边,从火塘里起出个竹筒,用砍刀劈出裂口,双手左右一分,竹筒应声分成两半。浓郁的肉香挟裹着饭香一下子冲了出来,明月迅速蹭过来,眼睛里充满了近乎虔诚的渴望。谢乔把自己带的不锈钢勺子递给明月,让他自己吃,“很烫,要吹一吹才能吃。”并且告诉他,要是不仔细,烫了舌头,她要揍得他屁股开花。
明月不敢顶嘴,心里腹诽:“才不会,小僧是个体面人。”他有个大他五岁的师兄,喜欢自称小僧,经常教导明月体面人该当如何如何。
谢乔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对着勺子吹了良久才放进嘴里,然后眉眼弯弯,小身板一晃一晃,露出幸福的表情,知道他这是吃美了。她不着急着吃,把明善送来的茶鼎略作洗拭,注入泉水,把鼎直接放在炭火上准备烹茶。又随手地上捡了竹片,削两根筷子,开始吃饭。她今天出了大力气干活,累得狠了,却是没胃口吃饭,拿筷子划拉了几口,不小心转头看到那对狗男男你侬我侬地挨着,吃个饭也蜜里调油,伤风败俗,无耻之尤!
谢乔愤愤地放下筷子,明月叼着勺子蹲到她腿边,目光炯炯地仰头看她。谢乔摸摸他的小肚子,分了一半给他,把五花肉腊肠什么的都挟回来,三两口把饭吃完了。明月望着谢乔面前空空如也的竹筒,怅然若失。不过饭里也有肉的味道,特别是靠近竹筒壁的部分,米饭被烤出一层浅浅的焦黄色的锅巴出来,特别的香。明月很珍惜地把竹筒饭给吃完了。
丁一和杨川也终于吃完了,谢乔把明善带来的茶叶拿出来,泡了几杯分给他们二人,杨川素来不在饭后饮茶的,接过来打算放到一边,不了那野茶香气霸道的很,杨川忍不住尝了尝,栗香浓郁,回甘极醇厚,真真好茶,杨川不知不觉就尝没了。丁一见他喜欢,顺手把自己的那杯也递给他:“那和尚虽然讨厌,制茶倒是一把好手。”丁一一向见不惯明善,觉着他身上找不到什么缺点,实在伪善的很。
明月就着谢乔手里的茶杯喝茶,谢乔让他喝了几口就不让他喝了,这茶醒神效果极佳,小孩子喝多了容易走困,她可不想大半夜还要哄小孩子睡觉。明月砸砸嘴,意犹未尽,不过他知道谢乔一贯郎心如铁,不会因为他是小孩子就迁就他,所以只是乖乖地靠在她腿边坐着玩手指,并没有强求。
谢乔眯着眼打量乖巧得像只小白兔的明月,总觉得这副委屈脆弱的小模样经过别人的指点。扬脖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果然好茶!正在和丁一一起看手机的杨川不经意抬头,刚好看到谢乔豪气干云,拿出喝酒的架势来喝茶,头颅后倾,露出一段修长细腻的脖颈,肆意放纵,既英气又性感。
谢乔从一片混沌里醒来,心里发闷。然后发现明月把大头靠在她胸口,小呼噜敷敷的,睡得正酣,美得冒泡说的就是他,直接可以打破次元壁进入漫画的那种。谢乔把他往上抱了抱,让他靠自己肩膀,嫉妒地掐了把他白嫩嫩粉嘟嘟的小脸,啧,小孩子的皮肤就是幼滑。谢乔把自己的围巾塞到明月颈窝处挡风,小动物实在是太脆弱了,谢乔自己素来过得粗糙,难免照顾不周,去年明月来和一起野营,结果很快就得了重感冒,哭着喊着被西山寺的僧人接走了。
穿好衣服出帐篷,天光微曦,地上草木覆着层疏散的白霜。所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谢乔莫名地想起邢连云来。不知道他现在做什么,是不是陪着他心爱的姑娘,朝朝暮暮,花前月下。念及此,她对她家倒霉表弟充满了同情,嫁入高门的男人当真是悲欣交集一言难尽,尤其叶家那样有钱有势还有底蕴的庞然大物,像陆策这样希望组队一路躺赢的小甜饼,完全丧失了话语权。他过得好还是不好,仅仅在于叶蓁蓁的一念之间。
杨川就站在谢乔不远,发现谢乔完全没注意到他。她脸上有着淡淡笑意,还是一惯的那种让人不舒服的,带着无尽的讥诮之意。谢乔双眼迷离,显然早已经神游天外,她直直地朝杨川走过来,眼见着就要撞到他身上,杨川待要往旁边挪两步,结果谢乔很神奇地绕了个小弯,堪堪避过他往前走了。杨川拍案惊奇,看来这位平时没少发呆,完全不耽误她行路啊。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杨川在谢乔身后喊了她一声。
谢乔一个虎跳,往前窜出去几米,才扭头看到杨川。惊疑不定地道:“作甚?”
杨川一时无语。缓了缓,才说:“没水了,一起去趟西山寺吧。”
谢乔点点头,二人往一路向西。谢乔竖起衣领抵挡早晨的寒气,低头疾走,丝毫没有交谈的想法。一般来说,要是两个人素不相识,正正经经地相伴而行谢乔总会有点尴尬,要拼命地想些话题来尬聊。但是奇怪地是和这个杨川倒是没有那种空气都变得流动缓慢的不舒适,所以谢乔也就没有不说话就要尴尬死了我真是有罪啊的愧疚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