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李队长慢慢地退了回来,口里念着:“正要去找你们,来了就好,省得我跑腿,进来吧,都进来吧。”
我们一看是胡叔叔、我父亲还有陈老师他们,孙悟空赴蟠桃会——不请自到。
怎么回事?他们怎么来了?
胡叔叔进来就骂骂咧咧的:“都什么时候了,还把他们关在这里?欺负他们是小孩子,是不?”
看到大人们来了,心里更加有底气不怕了,我们就站在旁边听他们说话与李队长理论争议着。
看着他们在争执,心里我还是真不好意思,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想法却惹来这么大的事,让大人,还有陈老师都惊动了,有股说不出的味,但又想到李队长那天狼狈的样子觉得还真的解了气。
父亲也开口了,笑道:“你这么一个堂堂的队长,还跟这些细伢子计较,是不是有失了你的身份?”
“你们看,你们看,我头上的伤就是他们搞的,迫害革命干部,他们不晓得严重性,你们总晓得吧?”李队长并没有畏惧我们有这么多人,依然不依不饶。
“信口开河,动不动就拿帽子来套,我问你,你这伤哪来的?”陈老师质问道。
“他们给害的。”李队长指着我们。
“证据呢?”陈老师又问。
“这就是证据。”李队长指了指头上的伤。
“谁能证明你头上的伤不是你自己弄的呢?有人看见吗?”陈老师毫不迟疑地追问着。
“我......我有点宝气啊,把自己弄伤。”李队长半会儿才嘣出这句话来。
“又有谁能证明你头上的伤是我的学生弄的呢?有人看见吗?”陈老师步步为营。
“我......我自己清楚,心里明白,明明白白的就在那条靠桥边的路上被他们碰到沟里去的。”李队长望了我们一眼,极力解释着。
“那条路上,你就不要再说了,我只问你,你那天喝着早酒,手里提着一个酒瓶,又有谁能证明你那天清楚心里明白呢?”陈老师步步紧逼。
“我......我喝酒又冒喝醉,我当然自己晓得,自己清楚得很。”李队长大概不知道陈老师问他这个的意思,想了一下说道。
“那么,你不是喝醉了酒摔到沟里去的,那你是怎么摔下去的呢?是不是走在水沟边上不小心自己滑下去的呢?”陈老师追问道。
“不是。”李队长当然不会说是自己摔下去的,事实上也不是他自己摔下去的。
“谁又能证明你不是呢?我的学生能证明你不是自己溜下去的?”陈老师问。
“他们当然不会证明了。”李队长好象见到了一点曙光。
“小妹,告诉我,你们看到的是什么情况?”陈老师望着我说道。
“陈老师,我看到他提着个酒瓶歪歪斜斜地在前面走,后来又看到他不知道为什么脚底一滑,就不见他的人影了。”我顺着陈老师的话说道,引来了小伙伴们的一阵笑声,我父亲和胡叔叔他们一直在旁边听着陈老师发问,这时,听我一说也会心地笑了。
“他在看这二个妹子,看歪了眼,拐了脚就溜下去了。”龚小群笑着大声说。
“我没有。”李队长被我们这样一说,真有点有理说不清了的味道。
“这么说来,你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与他没有肢体接触,是吗?”
我发现身边的胡里生动了一下,我赶紧碰着他的手肘,对陈老师说:“是的”其他人也跟着应和着。心里在骂着胡里生真不是个东西,想承担责任?个人独担,做英雄?什么年代啊?还真不愧是右派的儿子,是什么就是什么,犟,蠢宝一个。
我掐了他的手一下,这是我第一次掐一个男孩子的手,没有其他意思,就想让他不要乱动乱说话。
这时,陈老师又笑着面对着李队长:“既然这样,你不能证明自己是被他们弄到沟里的,他们也不能证明你是被他们弄到沟里去的,没有人证,这件事情还真的觉得理还在你手里吗?你自己想想看,这理又能说得过去吗?就算是你一个队长也还得有把理说得清楚的地方吧?”
紧接着,陈老师又象上语文课时对一篇课文进行深刻的剖析一样,声音激昂地说道:“伟大领袖毛主席曾经说过,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这个问题我们都清楚得很,心知肚明得很,你不要不分青红皂白,为了自己的一已私利,为了自己的一点权欲,或者为了其他见不得人的念头就拿这些孩子开刀是问,他们还是不懂事的孩子,是我的学生。你要搞清楚,不要以为自己是一个支书,一个队长,就了不起,要知道,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是容不得半点渣滓的。我相信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的。谁是谁非,谁对谁错,究竟是谁错在先?这还要经得住时间的考验。谁不知道你那点底细,别以为人民群众不做声,你肚子里的坏水哪个不知道啊,你做的那些事情哪个不知道啊,难道在这里还要我一一地跟你说出来吗?”
停了一下,陈老师又说开了:“还有,我告诉你,我们是正在接受改造的人,不错,但不是你们的敌人,我们有错也不能让孩子们来承受,这与他们无关,有事就冲我们大人来,不要避开我们来吓唬他们。”
听着陈老师的话,我的心开阔了。要不是昨天晚上我看到了李队长对姚阿姨的轻浮与无礼,我也不至于会做到这一步。心里也清楚,胡里生上午的举动是为了保护我才用脚去勾他的脚的。陈老师的话说得太好了。
侧目而视,父亲和胡叔叔听得津津有味,王春霞还有我哥他们听得清清爽爽,我是更不用说了,就象是电信杆上挂邮箱——高兴(信)。
陈老师的这些话把李队长定在那里半天做不得声。团结一致,团结就是力量,真的不无道理,还有陈老师的话问得精彩,也说得精彩。
“李队长,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是不是还想刁难这些细伢子?”我父亲见李队长呆在那里半天没有吱声,便笑着说道。
“你,你一派胡言乱语,你,你这是反革命言论。是不是昨天的酒还没有醒啊,在这里乱七八糟胡说八道。”李队长也不示弱,想反攻了。
“谁胡说八道了?是我们叫他来的。怎么啦?”胡叔叔马上反驳道。
“他们是陈老师的学生,出了这样的事不叫他来,叫谁来?难道又犯了你什么王法吗?”父亲也瞪着眼对李队长说道。
“我,我,我......”李队长吱吱唔唔起来了,本就没有多少肉的脸上更显得紧巴巴的,更加难看了。
他“我”了好久才冒出一句话来:“好好好,你们仗着人多来攻击我堂堂的生产队长,一个党的支书,好好,我自认使者好不好。”
也许他招架不住了,也许是好汉不吃眼前亏,只能认倒霉。
“李队长,其实,我们都还是尊重你的,是不,也没有给你添多少的麻烦。”父亲见李队长没有招架的功了,出来打着哈哈。
“不要再我啊我的了,让他们回去,跟他们这些细伢子较什么真啊,他们懂什么事?要真是哪里冲撞了你队长,让他们回去接受父母的教育去,行不行。”陈老师反过来又安慰起李队长来了,说这样的话是想让他有一个台阶下。
李队长闷着脸再也不说话了,再没有理我们了,不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
胡叔叔没有理睬李队长,叫着我们都回去。
出得门来,我对伙伴们说:“我们胜利了。”
自始至终,胡里生就没有说过一句话。幸亏他没有说出那句话,可我又不敢肯定他会说那句话,我是担心他发犟气说出来那就毁了我们长辈们的初衷。听了我的话后,他冒出了一句:“别高兴得太早。”太让我扫兴了。
不过一路上我也在想: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劲?为什么不可以去理睬李队长?为什么李队长非要我们这些细伢儿去?为什么他要去抓王春霞的手?为什么老是要盯着我看?为什么不要我们承认?为什么?唉唉唉,哪有这么多为什么啊?自己都把自己弄糊涂了。
那是不是李队长就此打住了,不会再找我们的麻烦了呢?
回到家,我一一地问了妈妈,妈妈也一一的告诉了我。
费劲是因为李队长较真了。(也是,广播都播了,估计全队的人都听到了。)
不理睬李队长的后果有二个,一是你们干的,二是接下来的就是开全队大会。(开队上大会意味着事情的严重性。)
要我们细伢儿去就是觉得好对付。(看他那样子还真有气势压人,毕竟是大人,还是队上的头,有权威。)
抓王春霞的手,盯着我看,他是个流氓。(我觉得他就是。)
承认了的话事情就更了不得难了。第一、就是要我们出医药费,误工费什么的,我和你爸每天做的工分全给了他都少了,赔不起,其他人的家庭也困难。第二、一旦承认他就会向学校报告,给你们一个处分,记入档案,你说,到底怎样做为好?妈妈笑着说。至于找不找我们的麻烦,谁也不清楚,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
“最主要的不是你们的错,李队长对姚阿姨非礼的事,你姚阿姨也告诉了你妈,不过,我看李队长那样子,是不会就此罢休的,队上谁不知道他是个小心眼,爱占便宜。”父亲告诉我和哥今后还是小心谨慎为好,也警戒我们以后再不要玩这种儿戏了,到头来吃亏都不知道是怎么吃的。
终于明白了父母们的用心良苦。
在不同的生活层面中要学会自我保护,才是最好的生存法则。人生之路漫长,总会或多或少遇到各种各样的境况,你得要思考,该做与不该做都得三思而后行。不管如何,看对象,观环境,理思路,去邪念,走正道,才是做人做事的基本要素。
父亲的话让我似懂非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