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李队长。
离开油菜花地,我们走了上来,爱理不理的从李队长面前走过。
“小妹,你可还欠我一餐酒啊。”李队长笑眯眯地望着我说。
“李队长,有没有搞错,不是我欠你的酒,是你欠我的酒。”我毫不客气的说道。
“对,对,是我欠你们的酒。那你什么时候陪我啊。”李队长仍然笑眯眯地。
“还陪个鬼,上次要不是去你那里,杨小妹还不会出事呢?”胡里生出口就把李队长的笑顶了回去,李队长收敛了笑容,望着胡里生说道:“你这小子,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跟老子说话,呆一边去。”
我哥开腔了:“李队长,话可不能这么说啊,他是我朋友。”
李队长一听,马上说道:“大林啊,你可要站稳立场。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这是革命的首要问题。”
我明白他的意思,不就是胡里生他父亲是右派吗?这又有什么?胡里生他不是就行了。我寻思怎样说话时,李队长又说上了:“你们未必没有看报啊,有人又下来了,我看运动是要长期进行下去咯。”
“那又怎么样?”我问道。
“怎么样?也就是说他爸爸会永世不得翻身的,知道吗?他也跟着要倒霉的,还有他妈妈也是一样。”李队长说完瞟了胡里生一眼。
“为什么?”我哥问道。
“为什么?这还不知道吗?告诉你们吧,这是二条路线斗争,是阶级斗争......”
李队长的话还没落,一块泥巴猛地砸在了他的头上,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又一块落在了他的身上了。
是胡里生。
只见二眼圆鼓,鼻翼张开,口里呼呼的出着粗气,手里还有一块泥巴块,举在空中,站在那里虎虎地瞪着摸着头的李队长。
这突如其来的泥块把李队长给打懵了,我们也被胡里生的举止给惊懵了。
这是怎么回事?胡里生竟然对李队长抛出了泥巴坨,这还了得?
惟有快跑的份了。我和哥赶紧拉着胡里生就要跑,胡里生站在那里甩开我们的手紧紧地盯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李队长。
“你这小屁崽子,真是吃了豹子胆了,竟敢打老子,你是不是想死了?”李队长发怒了。
“你再敢说我是右派崽子,还说我爸妈的话,我就敢打你,有狠的你再说一遍。”胡里生一点都不怕。
没想到李队长也与胡里生犟上了,还真是又说了一遍。胡里生二话没说,口里“哇”的一声,仿佛积蓄了很大的劲似的,手里的泥巴坨又飞了出去,正好打在了李队长的胸口上,只听李队长哎呀一声,捂着胸口弯下了腰。这胡里生还真够猛的,比本姑娘还要猛。
人一旦被激怒,人的性格以及本能便是全力地保护自己不受到外界欺压或欺凌,而最好的办法不是沉默就是暴发,这小子真勇敢,我从心底里佩服他,发现他虽然个子不是很高,但他骨子里的傲气与倔强的脾气本姑娘还是蛮欣赏的。
然而,我心里也清楚今天的祸是不是闯大了。胡里生打的不是段丙廷那混小子而是打的本队的队长、支书,即使从来有主意的我这时也慌了手脚,哥哥更是紧张得不行,上前赶紧拦着胡里生再次要抛出的泥块,对胡里生说:“算了,算了,莫激动了,再打他,就真的了不得难了,快,我们回去。”
蹲下的李队长这时站了起来:“回去,想回去,不行,我得到场部医院做检查,看看这个小崽子把我打成什么样子。”说完哎哟哎哟地哼着不停。
我一见他这鬼相样子,来气了:“一块泥巴坨打在身上,算么子?未必打烂了你一块肉啊,装成这样,就不怕别人笑话?”
这样一说还真让李队长搂起了衣服,给我们一个一个地看,到我跟前时,我一看还果真有一块红红的印在他的胸口上,这时,我突然来了灵感,不,应该是急中生智吧,本姑娘其他本事没有,关键时刻露出自己的本事还是有的。我不管三七二十一了,突然大声地喊了起来:“耍流氓啊,李队长耍流氓啊,快来人啊,队长耍流氓啦。”
听我这一喊,李队长可慌了神,赶紧放下衣裳叫我别乱喊了。我偏不,我哥的声音也叫了起来,他的嗓门比我更大,这时,正好有人收工回来,李队长情知不妙,再说也许想到我们三个人不好对付,见有人朝这边走来,三五四个地朝这边张望,他把衣服重新塞进了裤子里后恶狠狠地丢下一句话:“好的,算我背时,算你狠,今天又吃了哑巴亏,这些账我得慢慢地跟你们算清,等着吧。”说完瞪了我们一眼气呼呼地走了。
我们又胜利了,正欢呼高兴中,姚阿姨过来了。问我们是怎么啦,刚才李队长不是很高兴的样子,他还对我说,要我管好我家的里伢子,到底发生了什么刚才?
胡里生站在那里没有吱声,我笑笑对姚阿姨说:“没事呢,刚才不就是......”
“我打了他。”胡里生硬硬地说道。
姚阿姨一听急了,眼睛一眨一眨地望着胡里生,回过来又望着我们,似乎是想从我们的眼睛里能不能看到胡里生说的话是不是真的答案?
听胡里生说了,我们也不好说了,只是点了点头。
“你真是一个小化身子,只晓得跟我在外面闯祸,走,回去,看我今天不打死你才怪。”姚阿姨气急了拖着胡里生的手就走。
胡里生也没有挣扎,随姚阿姨去了。
第二天遇见他的时候,问他,回去后挨没挨打,他说没有。我不信。他说是真的,但是晚上他妈把他拉到了李队长家去道了歉,还提着一条鱼去的。
我问,李队长原谅你了。胡里生说不知道,又说,要不是看在妈妈可怜的份上,他才不会去呢。还有也担心这事李队长要是告到了父亲那里,让父亲知道了不会打他也会拿发脾气的。
然而,在他说话的时候,他老是捋着手轻轻地抓着,觉得有点奇怪,我拉过去把他的袖子往上一撩,手上有好多的红印记。
我问他这是怎么回事?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是妈妈掐的。我妈从来不用家伙的,只用她的手掐我。”
“只用手掐?倒还第一次听说,我父亲就爱用扫帚,好象他对扫帚情有独钟一样,打我就要我妈帮他拿扫帚。有时候,我妈故意说找不到,我趁机就会从我父亲的魔掌中逃脱,跑到外面去同学家玩去了,一回来,就没事了。”
“有意思。”胡里生笑了。
“以后也用这种办法对付他们咯,还蛮灵的,一回来,装作没事叫一声爸就没事了,唉,你说怪不怪。”我建议他也学我这样,一挨打,找个空档就溜。
“我不会。”这个死胡里生真是一个讨打讨骂的犟人,犟得屙牛屎。
这件事似乎风平浪静了。
年少的我们并没有把事情看得那么复杂化,事情既然过了,就当作没有事似的,从来就不会去想什么后果不后果的。胜利了,自然心情舒畅,失败了,就会萎靡不振。而这心情舒畅、萎靡不振也就只不过暂时性的存在于短暂的时光里,随后便抛之脑后,烟消云散了,再也不去想,也不去琢磨琢磨了,后来该做的是什么就是什么,太阳升起,我们就起床,月亮出来,我们就上床。
很简单的事为什么要搞得那么复杂呢?
少年不识愁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