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的一大早天才微微亮,姑父就要走了,杜沫却不肯走,他留下了。
头天晚上,我就听到父亲和姑父他们好象在争吵,不是为下棋,声音不是很大,可能是顾及到我们晚辈在的缘故吧,也没争吵多久便熄了。
不知道他们争的是什么?我心里想是不是与父亲非要搞清楚的事情有关?到底是什么事情让父亲总是耿耿于怀呢?难道是姑姑的事吗?还是这个阿姨?
那个阿姨还是好,给了我一段花布,我喜欢,红底白点好看极了。我哥姑父给的是一顶军帽,哥也喜得要死,这可是他梦寐以求多年的东西了。
杜沫不走了。姑父当然有点生气,说;“就要期中考试了,不回去复习?”
杜沫无所谓地说:“回去再补考。哦,对了,爸,你跟我请个假,就说我病了,回来再考。”
姑父拿了他没办法,阿姨在催着他莫误了轮渡,他只好叹了一声气与妈妈打了声招呼走了,临走前还往屋里望了一眼,肯定是在望我爸出来,最终还是没有见到我爸,对我们笑笑,说要我们常去他那里玩,便与阿姨走了,消失在东方泛出鱼肚白的天空下。
“小沫,你还真是个小孩子啊,回去,跟你爸回去,他们要读书上课,你不回家上课读书,你什么意思啊?想打流不要在这里打,小沫,我告诉你啊,你妈死得早,你还不懂事的话,舅舅我就要替你妈妈来管你。去,拿这些行头追你爸去。”这时,我父亲出来了,拿着小沫的包伸给了杜沫。
“你舅舅说得对,考试完放了假再来玩。”妈妈也劝起了小沫。
杜沫只好不太情愿的接过书包,对我父亲说:“放假我就来。”
我父亲说:“要得,要得,你快去。”杜沫与我妈还有我们说了声再见转身走了。
突然我想起了什么似的,喊住了他。他不是带了本书给我看的吗?昨天忘记了,今天他要走了,我可不能忘记。我追上他,问他要书。他恍然大悟地从包里拿出了一本书,天色微明下,我看清了这是一本红色塑料皮包裹的,封面上写着*选集。我说这书我家里有。他把封面打开,我看清了二个大大的用钢笔填充的字:归来。
杜沫贴在我耳边说:“保密。假期我回来要拿回去的。”说完便笑着去追他爸了。
他一说,我总觉得这本书真的有股吸引力,捧在怀里往家走,趁父母他们在做早餐的时候放进了书包,决定上课偷偷地看。
哥哥发现了,要先看,我不准,他说要按惯例石头剪刀布,我赢了,他去刷牙了。
这事我没跟王春霞说,我不能说,我还没有看完就不能说,要不她老是会来纠缠我的,那时,心一软,就会借给她了,借给她了,一不小心她走露了风声,那就完了。
我大大方方地拿出了那本套着红色封面的书放在了桌上翻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入了迷。
王春霞扔过来的纸团也没有注意,直到下课的时候,在铃声中我才合上了书本,见王春霞站在我面前,笑道:“小妹,不可能看毛选有这么大的吸引力吧,快告诉我,看的什么书?”
龚小群也走了过来,看着我手上的红色本子,嘲弄道:“杨小妹,还真的看不出来了,是不是要想评学习*思想积极分子?没问题,我投你一票。”
我不敢与他们争,同学都在教室里,外面下着雨,都没有出去,也不敢对他们怎么样,不理他们是最好的办法,只要我不理他们,他们就没有辙,拿我没办法,我拿着红本走了出去,王春霞大叫:“小妹,你做么子去?”
“上厕所。”我照样对着她大叫着,把同学们的眼光全部集中到我俩人的身上了。
龚小群看着王春霞哈哈大笑起来,说:“王春霞,你叫得过小妹我算你有本事。”王春霞拿起我桌上的一课本就向他摔去,我也懒得计较,转身又向外面走去,这时,王春霞笑嘻嘻地追了上来,说:“小妹,对不起啊,我丢了你的书打了龚小群,这小子嘴巴太讨厌。”
见我还是不说话,她又说道:“明天我带花生给你吃,要得不?”花生确实是个好东西,诱惑力太大了。
“不吃。”我不会忘记小沫的话。王春霞讨了个没趣,返回教室里去了,本姑娘躲在厕所里又看了好几页,太引人注目了。
为什么是手抄本呢?为什么不是象陈老师那里的书一样,象课本一样都是正正方方的铅字呢?
可能是买不起吧?不对啊,书店里根本就没有这个呢,书店里除了一些样板戏的图书还是样板戏方面的书,连墙上除了伟人的照片外,都是这些挂画。
李玉和、杨子荣、小常宝、李铁梅。
晚上睡在床上偷偷地看着,想着,脸躁热着。
故事曲折生动,一幅我从没有看到甚至没有感受到的画面呈现在我的眼前,融入我的大脑,然后积淀再有了升华。第一次接触到这样的描写男女之间情爱的书让我欲罢不能。
英雄救美,苏冠兰救了丁洁琼,便有了海誓山盟,然而命运的安排注定他们不能相守,只是见面后的短暂的握手,太感人了。这时,我想起了吴又能,感觉到脸上滚烫滚烫的。
太好看了,为了让暑假过来玩的小沫拿到他原来的手抄本,我用了二个晚上把这本书抄写完成,抄得手酸背痛,还就是担心王春霞会吵着我要这本红皮书,要真不给她看也不够朋友。好险啊,有几次妈妈来了,见我还伏在桌上抄着,以为是在做作业,幸亏没有进来,又关上门出去了。
我看完了,哥便拿去了。
第二天便给了我,说:“好看。”在上学的路上,他轻轻地说道:“听说这个作者已被抓起来了,小妹,最好是不要把这本书到处外传,难得惹火上身。”
“抓起来了?这书写得多好啊。写得好神圣的,还写了总理呢,为什么要把作者抓起来呢?”我不懂。
“不知道。”哥也不懂。
“可我答应了王春霞的,我还自己抄了一本,小沫暑假他还要拿回去的,我就自己留一本,以后慢慢看。”
“小妹,看了莫中毒。”
“这会中么子毒?哥,里面的故事好感人的。”我还沉浸在书里的情节中。
“只是太遗憾了,苏冠兰没有等到丁洁琼。”哥叹息道。
我不再说话,教室已到了。
王春霞正站在阶基上等着我,见我来了跑了过来,书包在她屁股后一搭一搭的,张着嘴巴笑着向我跑了过来,我知道她的意思,故意往厕所方向走去,在一个转角的地方作贼一样四周望望看有没有人,才悄悄地拿出来给了她。
无疑上课的时候她是不会听课的了,往后看她时,正埋着头在看,我真担心老师会发现,然而一节课下来,老师投了几次目光,倒是没下台来走到她的桌前,我的心总是揪得紧紧的。怕啊,要真发现了那可了得,作者都抓起来了,我们看了他的书不照样会抓起来吗?
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王春霞也真是,一下课就只晓得到外面操场疯耍去了,上课铃声一响,往桌前一坐,手往书屉中一摸,突然大叫了一声,所有的目光都向她投去。
我看到她的脸色有点苍白。突然我意识到我的那本书肯定是不见了,这时王春霞向我投来了着急的目光。
我张开嘴巴作了一个问是不是书没见了的动作,王春霞点点头。我飞快地写了一个纸条:你拿没拿王春霞的书?揉成团后抛到了龚小群的桌上,他捡了,没看,往旁边一放,没理我。
气死我了。怎么办?书丢了,还不是一般的书丢了,这怎么得了,王春霞急,我更急,都怪王春霞太不小心了,左嘱咐右嘱咐就是不听我小妹的,唉,烦死了。突然面前掉下一个纸团来,急忙打开一看,是龚小群的,心便稍许落稳下来,上面写着:小妹,书我拿了,我得要看,不给看我就交给老师。后面还画了一个大大的笑嘴巴。
我写了个条给王春霞,告诉她别急,龚小群拿了就没有什么大事了。
不过在第二天还真出了大事。查出了一本手抄本。不是我们的,而是另一个班上的,下午召集全校开大会,会场很严肃,有民兵在旁边立着,空气很紧张也很压抑,直到学校领导在台上讲话后,才知道有一个同学看了另一个手抄本:少女之心。原来除了我们这本是禁书外,还有一本叫少女之心的也是。这是一本更加毒害青少年的手抄本,我不知道还有这本书,杜小沫怎么没有提起呢?
毫无疑问,那个同学在台上站了一个多小时后,便让他卷着书包回家了,不知道他的命运如何小妹我到现在也不知道。
自从这件事发生后,我手里的手抄本便不再带到学校,龚小群和王春霞都是周末的时候到我家来偷偷看的,一本我抄的,一本是杜小沫的,正好他们不用抢,看完后我便将这二本放在了我衣箱里的底层。
我提着的心也算是彻底地放下了,刚把这件事放下却偏偏又来了事。
有一天,下午放学正收拾着书包出教室时,哥哥跑了过来,快,出事了,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