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爻上九,亢龙有悔!”
昏暗的屋子里烛影摇曳,老者的头发花白似雪,看着眼前的卦释,嘴里不住的呢喃着,本来就有如千沟万壑的脸上拧成了麻花似的。
“糟了,上九,极,尽也。它要破封了!”老者豁然起身,带起一阵风,透过窗望向后山晦暗之处,而身旁那微弱的烛光呼啦啦的忽明忽暗,好似下一刻便会熄灭一样,一如老者此刻的心情!
远处的乌云开始不断的堆积,不断翻滚,越发厚重得开始往下掉,远方一道明亮的闪电如银蛇般一闪即逝。
隆隆雷声由远及近,一阵狂风怒卷而过,淅沥的小雨化作了瞬时间的倾盆大雨磅礴而下,仿佛想要一口将这世界吞噬。
可怖的天际,可怕的雨。
群山仅剩模糊的轮廓。
雨奋力的打着眼前的芭蕉,折弯了腰。
远处的山模糊成了线,眼前的雨瓢泼了回忆。
老者静静的立于屋檐之下,望着天际边越来越浓厚的乌云,内心的不安与烦躁不断的疯长起来。
“没想到这么快!”
他望向后山的祭坛方向,乌云像是有意识一般的不断朝那源源不断的聚拢而去,而雨,似乎也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
阴霾,已然在心头密布。
“不行!”老者的身影骤然消散在火光下,只剩悠悠青灯烛火顾影自怜。
处于迷雾中由八根巨大的石柱组成的祭坛,深邃而悠远,古朴的气息中包含着一丝淡淡的凶戾的味道。
如果此刻有一个阵法造诣颇深的阵魔师在此处,必然会震惊得难以置信,那群峰山峦隐隐间形成了一座玄妙的的法阵,竟与天地间精纯的阵魔力相沟通,光华流转间隐隐内敛。
若是细心观察那阵魔力运行的路线就会发现,那些精纯而庞大的阵魔力竟是源源不断的从天际之上朝着祭坛中央不断灌下,这等精妙的法阵必然不是一般人可以掌握,当然这等细微之处的变动自然得是高阶的阵魔师才能拥有这种洞察力与感知。
云雾之下,山峦之间,祭坛竟似是蛰伏已久的远古巨兽不经意间散发着凶煞之气,让人心神难安。
这是何等手段?才能将将天地间精纯的阵魔力纳为己用?
老者的瘦削的身子在此处突然鬼魅一般浮现。
“应验了么?”
他望着眼前仍无异动的远古祭坛,却越发觉得深不可测,视线如同被卷入了无尽的黑暗沼泽之中,寸步难行。
巨大的兽吼不知道是何时开始的,之后逐渐高亢起来,渐渐清晰成了嘹亮的哞叫声,所有人被那巨大的声响震的耳膜欲裂。
祭坛方向的震动由细微开始,随后从祭坛处逐渐扩散开来,伴随着巨大的呼啸声无数的山峰在淫威下战栗不已,无数飞鸟走兽惊慌失措,四散奔走。
沉寂了许久的祭坛下正是凶物的哞叫的来源之处,此处在须臾间毫无征兆便骤然明亮起来,天空之上的阵魔力顷刻间便紊乱狂暴起来,却无一例外的被一股无形之力牵引着往祭坛之内注去,而那股看似狂暴无比的阵魔力如流水一般注入祭坛之内后,却是瞬时间安分下来,像是无比温顺循规蹈矩的宠物,依从着八根光柱的指引,分注八处。
“那凶兽在干什么?”老者见状大惊,枯瘦的指间快速的交换结印,不断的有阵魔力从他那瘦小的体内涌出,手在半空中依照着某种规律比划着,随后一股股更为庞大的能量从空中被牵引而来,那能量带着光芒,仿佛那晦暗阴雨的天空也被照亮了几分。
老者骤然凝指,对着祭坛方向猛地用力,力随心动,光随意转,那股庞大的阵魔力从祭坛上方源源不断的注入,光明而纯净的能量应时而至,于是那焦躁不安的兽吼登时弱了几分,连带着瑟瑟发抖的似乎群山也是从阴影里摆脱,开始安静下来。
祭坛中心那处光芒极细之处,有着一股浓郁的黑暗,它伴兽吟之声而起,随时而盛,在一片光明的光罩之内显得突兀得犹如恶魔之獠,侵袭着光明,光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逝。
巨大的光柱的光芒渐盛,却始终比不上被黑暗侵蚀的速度。
光与暗相争,自然是惊天动地,如有无数鬼神哭嚎。
老者有所察觉,脸色大变,暗道一声“不好!”
终究是来不及了。
“轰!”巨大的的声响仿佛要震碎苍穹,直至天际。
八根光柱轰然炸裂,瞬间被狂烈无比的能量撕成了粉碎,光幕随之化作星点光芒消失无踪。
巨大的爆炸过后,是顿时失声的世界。
老者被猛烈的冲击带起的巨大罡风刮到了远处,生死不知。
祭坛已然不见,取而代之是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深坑。
而从那处最先出现的是那颗巨大的如同一座山般的头颅,嗜血的血瞳,赤色逆鳞,泛着森冷光泽的爪,无一不冲击着人们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见到此情此景的人们心里都有着同样的声音在呐喊着“这是梦吧?”。
天下间竟有此等可怖之物!
它猛的从那处贯出,直插天际,巨大长躯盘旋而起,遮天蔽日,张牙舞爪,不可一世。
这一刻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望向天空中那副恐怖至极像是末日般的场景。
天空之中乌云堆砌,电闪雷鸣,宛如末世。
被吓傻后的人们终于从极度的震惊中恢复过来,惊慌不已,所有人脸上都是绝望后的惊恐,于是大家开始哭喊,开始奔走,开始推搡。
一爪仿佛自虚空之中探来,带着深黑色的毁灭之光,从苍穹之上狠狠落下,村落瞬间被笼罩在了阴影之下。
“轰!”
整个世界仿佛晃了晃,像是天崩地裂,两座山脉被生生削去,半个村落被轰的塌陷下去,一部分房屋被轰成了齑粉,许多村民就这样葬送在了一爪之下。
塌陷处形成的一处狭长的断裂带,大大小小的碎石从横断面簌簌落下,深不见底。
些许幸免于难的人们艰难地从地上爬起,难以置信地望着天空之上的恐怖巨兽,此刻竟是连迈出一步的勇气也没有,这就是乾爻么?
内心满是悲凉之意。
果真在这等凶兽面前,人类连抵抗的勇气都无法产生么?
村民们悲惨的呼救声不绝于耳,有的甚至来不及反应便被永远的长眠地底。
眼前破碎的道,像是被血水洗过的,尽是断壁残垣。
天空上方突然出现了几个人影,定睛一看,却是四名老者,而其中就有刚刚那位在祭坛处的老者,只见他气息稍紊乱,应该是刚刚那恐怖的一击受了不轻的伤。
“他们竟然是阵魔师?”
谁也没想到,平日里与自己插科打诨,东家长西家短的几位老者竟然是大陆上人人敬仰的阵魔师!
幸存的人们似是找到了救命的稻草一般,心中不住的祈祷着他们能够战胜这可怕的凶兽。
却见四位老者缓步而出,朝着巨兽而去。
一行人来到了凶兽附近,立刻依着老人的手势四散飙射而去。
“此次乾爻脱困为祸,事出蹊跷,四象封魔乃集“帝”印所成上古法阵,具有神鬼莫测之能。上古凶兽,远非人力可匹敌,若任由其为祸世间,必将生灵涂炭,我等必将成为千古罪人。吾为守护一族,世代镇守于此,我愿以我之血躯永镇乾爻,吾等可愿随我?”
“愿!”众人齐声而应,声中带着悲凉和一往无前的无畏。
目露凶光,凶兽腾翔于天穹之上,望着蝼蚁般的人类,心中满是不屑,连看下一眼的心思都没有。
凶兽的威压放肆着,众人无不心惊,修为稍弱之人怕是只能俯首下跪了。
乾爻这等逆夺天地造化而生的凶兽曾经是这个世界上生物链的顶端存在,普通的手段是没有任何效果的。如今也只有凭借那个方法与其周旋了。
老人狠了狠心,示意另外三老人分置四方,神情肃穆,右手结印成势,猛地向前方推出,四人之前皆形成了金色屏障相对而合,在四面相遇的那一刻气势陡然间大涨,光芒四溢,令人难以直视,古朴悠远的味道缓缓渗透到了每一处。
谁又能想到如此枯瘦的身子下竟然蕴含着如此恐怖的能量?
“八相伏魔!”众人齐喝,闻之庄严之中竟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八具外道魔相从虚空之内探出虚影,而后渐渐在四人面前渐渐具象化,面容开始清晰起来。
狰狞的沾着鲜血的獠牙,武器上挂着各类被屠戮而死的神魔之躯,喜怒哀乐贪嗔痴形态各不相同。
阵法初成,便已有一股毁天灭地的威势。
上空的凶兽也是收回了轻蔑的神色,心中也是掠上了一抹警惕。
突然!
八座巨型石柱猛地从地底破土而出,上面镌刻着某种咒印组成的法阵。
石阵苍天而立,缓缓拔高,荡漾着古朴的意味,与外道魔相在半空中迅速融合为一体,随后迅速向着巨兽笼罩而去。
“八相伏魔!封!”四名老者同时念道。
“萤火之光,也敢与皓月争辉?”
无惧那可笑的法阵,漫长的岁月里它什么没有见过?它岂会怕了小小人类的玩意?
它缓缓降下了庞大的身躯,巨大的阴影笼罩着大地,它盯着不远处的渺小人类,眼中却有着一抹警惕。
“就凭你们还想困住我?”
“嗤!”笼罩在法阵之内的凶兽发出了怪声,听起来像是在表达一种不屑的情绪,是嘲笑吧?
其中三名老人撤印后立刻掠身到前,来到凶兽身边十丈之处,还没来得及动作,却见凶兽猛的一甩尾,带起无尽的罡风,声势浩大,如同万斤巨石一般重重压下,“砰!”众人不是其一招之敌,竟然是被狠狠的拍碎,血沫夹着破碎的肉跌落云端。
不愧凶兽之名,无需取巧,出手简单暴戾血腥,举手之间便让天地动容。
逆天之物,非人力可敌。
众人见状心中悲戚,一时间百感交集。
老人脸色变了数变,心思在一瞬间转了数转。
老人瘦小的身子挡在了凶兽之前,渺小得好似一粒微尘,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深深的看了一眼同伴消逝之处,淡淡看了一眼无喜无悲的凶兽,眼中寒芒闪烁。
突然间,老人身形隐没,口中却念念有词,陡然间出现在凶兽旁。
他望着近在咫尺的凶兽,突然笑了起来,“远古凶兽又如何?人力可撼天地,何况一兽乎?”
他面对着那庞大的身躯,缓缓摊开右手掌,淡蓝色的幽光从五指指间浮现,如同盛开在地狱的荧火,带着森冷的温度。
五指轻轻印在了巨兽庞大的身躯,随后五朵蓝色莲花悄然在指间绽放,五指骤然发力,“轰!”骤然明亮起来的蓝光瞬时间将庞大的身躯笼罩住。
而那参天石柱像是受到了召唤一般,拔地而起,形成了如同牢笼一般的石阵,硬生生将巨兽分隔开来,首,身,尾,足,皆是被困住,无法动弹,如陷囚笼。
凛冽的劲风中,老人凌空而立,目视凶兽,嘴角有着殷殷血迹,下一刻终于压制不住的开始呕血,鲜如玫红,从指缝间渗出,却诡异的漂浮在半空中,瞬时间仿佛那虚空中的人影都虚幻了几分,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下来,血色全无,面容枯槁。
诡异的事情开始发生,幸存者开始莫名其妙的自爆,爆裂成了一团浓烈的血雾,无一幸免。
无尽的血色开始笼罩大地,血,从大地上来,从半空中来,从老人身上渗出,最终诡异在空中形成了一片血腥令人作呕的血海,滔天之血浪汹涌不息,老人在血海之上一步一个血印朝着凶兽走去,血海在顷刻间淹没了法阵,老人的身影也是消失不见。
“什么?”凶兽万万没想到,眼前的渺小人类竟然拥有如此可怕的力量!“不对!这不是他的力量!原来如此,又是你!又是你!”
“吼!”
法阵像是海绵一样贪婪的吸收着血色,石柱的光芒愈来愈盛,如同雕刻在石柱上的外道魔相也是栩栩如生,仿佛娇艳欲滴的彼岸花。
它怒吼着,石阵犹如附骨之疽任由它如何翻腾,都无济于事,反而不断的紧紧箍着自己的身躯,犹如牢笼。
只觉身子猛的一紧,身上亮起了淡蓝色的光,如薄纱缭绕着自己的身躯,并且身体不受控制不断地在变小。
渐渐的它失去了对自己的掌控,眼见自己即将再度被困,无能为力。
许久之后。
风雨骤敛,云消雨霁。
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老者看着手心之上的缩小版的凶兽,它悬浮在老人那仿佛被吸光了精气的手上,不断在阵法之内挣扎咆哮。
“若无先祖所留咒印禁制,这世间谁又敢说将你再次封印?”
老人浑浊的眼中黯淡无光,他强打精神,缓步来到断壁残垣间,看着被余波震晕过去的小男孩。
“只剩你了么?”
一念之间,孩童便到了他的身前,他慢慢出手,有风,掀开了昏迷不醒的他的衣裳,他轻轻地将它没入他的腹。
老人的手在颤抖,他在挣扎,因为不忍。
“可是,实在没有别的法子了!”
男孩也在挣扎,因为痛苦。
老人被笼罩在光内,开始渐渐虚幻起来,孩子昏迷着却痛得哀嚎。
老人与光芒同在,犹如圣人。
光芒淹没了一切。
......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却见光芒骤然一敛,痛苦呻吟声也渐渐小了下来,腹部留下的触目惊心的黑色咒印也开始缓缓隐没,如同不曾存在过。
“这,是你的命!哎!”
黑暗中,是谁在轻轻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