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老板儿。”

　　网约车司机把迷迷瞪瞪的方预见叫醒。

　　“嗯？好。”

　　方预见一看，那个熟悉的、外观高大雄伟的建筑物呈现在自己的眼前。

　　到公司大门口了。

　　他提着沉沉的手提包，打开车门走了下去，反手关了车门。

　　“谢谢您！”他朝着司机挥挥手。

　　司机在手机上点击“结束行程”后，一溜烟地走了。

　　坐在门卫室的保安看到有人来公司，伸出头向外张望。

　　一位身着黑色西装，白色衬衣，提着黑色手提包的男子正急冲冲地走向门卫室。

　　男子年逾花甲，身高约一米七左右，腰板直挺，白净面皮，“三七”发式显示出知识分子的风貌和独特的气质。

　　门卫看到是方预见，立即出来为他打开了人行通道的金属栅栏，微笑着让他进去。

　　“方总今天这么早？”

　　“一会儿有几位客人来找我，早点来准备一下。”

　　“好的。”

　　方预见和往日一样，习惯性地环视一下办公大楼前偌大的广场，急匆匆地往办公大楼里走。

　　大楼坐北朝南，是一个五层一底呈东西走向的长条形建筑，占地约13000平米。安装了半透明的玻璃幕墙，贴有米白色的瓷砖，一个巨大的象征太阳的logo镶嵌在大楼墙体中央正上方。Logo图案下方有GCNE四个英文字母，是金海岸新能源的缩写。

　　从门卫室到办公大楼，大约有200米的距离，广场东西距离更加开阔。整个广场占地近50000平米。

　　广场旁边和侧后方，建有黑色墙体的庞大厂房、库房，还有宿舍、食堂和篮球场、停车场等配套实施。

　　这个占地200多亩的美金新能源公司光伏产业园区，的确气势恢宏。

　　可是，走在这个气派的园区里，方预见的心里已经没有了多年前那种踌躇满志的感觉。

　　他看到广场上除了几杆旗帜迎风飘扬，发出猎猎声响以外，几乎没有显示出多少生机，万种心酸涌上心头，五味杂陈。

　　广场两侧规划的停车位上还没有车辆进来停放，说明还没有到上班时间。

　　他从电梯上到五楼，长长的走廊上，回响着一个人的脚步声，形单影只。

　　来到“董事长办公室”，一道玻璃双开门，只有“铁将军”依然坚守着这套办公室。

　　他掏出钥匙，打开，推开一扇玻璃门，进去摁亮了一排射灯，射灯照耀下的接待台空空荡荡。

　　推开旁边那扇双开紫色木门，他进入了办公室。

　　内办公室有上百平米，规模也足够气派。可是，摆设却非常陈旧。靠墙边摆放着五座皮沙发，深蓝色的外表斑驳，露出了泛黄的海绵内芯，座位上依稀可见几个深陷的臀部印。

　　茶几上、座椅上、办公桌上，灰尘已经肆无忌惮地扑了上去……

　　卫生间里，洗手池边摆放着还没有来得及处理的一次性纸杯，里面的茶水都已经变了颜色，好在年底的气温并不算高，没有放肆地发出异味。

　　可抽水马桶里面，绿苔已经在这里繁殖……

　　看得出来，这里曾经是这个企业权力的中心，多少重要的指令从这个房间发出去；有多少重要的报告送到了这里；又有多少重要人物登门拜访过……

　　一派繁荣昌盛的景象，却早已是春光乍泄，成为昨日黄花。

　　方预见看到这些景象，显得有些平静，也许已经见惯不惊，熟视无睹了。

　　他拿起了一张黑黑的抹布，从茶几、沙发、办公桌、椅子一一擦拭起来……似乎习惯了这种独来独往，事必躬亲的处理方式。

　　其实，除了这套办公室，这栋大楼连同广场停车场，已经在几年前出租给了合作伙伴锦阳新材料公司。这个有着国营血统的公司，实行“早九晚五”的作息时间，这个时候他们还没有来上班，显得有些冷清。

　　打扫完房间，方预见感觉有些倦怠，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楼下大门口，驶来两辆汽车，停靠在路边。

　　从一辆面包车上跳下来十来个民工，手里拿着白布横幅。

　　小车上下来两个人，一个50多岁的汉子，身高一米七多点，身穿黑色夹克衫，大腹便便，满脸横肉，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一看像是个包工头之类的角色。

　　“你去跟他们说怎么挂！”包工头模样的人对同车下来的人说。

　　同车人小张，是他的助手，一米七五左右，瘦高个，大约30岁。他走到民工面前说：“这幅就挂在这里。”

　　保安看到有人来了，急忙从门卫室出来。

　　保安开始以为就是方预见所说的他邀请的人来了，正要去打开电闸门。可仔细一看，他们手里还拿着很多标语，气哼哼的样子。

　　不像啊，不像方总说的要接待的人，倒像是闹事的人。

　　保安心里嘀咕着。

　　“你们干啥子的？”他问这些人。

　　没人搭理他，三名民工牵开横幅标语，挂在公司门头牌上。

　　他一看，上面写着“强烈要求政府严惩恶意逃债！”

　　天啦！这还了得，要是一会儿领导来看到了，我的饭碗就该砸了。

　　保安急了，拿出对讲机：“3号，3号，门口有人挂讨债标语，快派人过来！”

　　“收到！马上来！”“3号”和其他人正在后面的食堂吃早餐。

　　保安呼叫完毕，急忙走到民工身边，吼道：“快收起来，这里不准挂标语！”边说边拉他们的手。

　　“哪个喊你们挂标语的？！”另一名保安也从门卫室疾奔出来。

　　“我！我让他们挂的。”

　　看着说话的人，保安竟然大献殷勤：“哎呀！邓总嗦？你遇到啥子事情了嘛？有话好好说嘛。他们挂标语我是要挨骂的，弄不好还要遭炒鱿鱼的。”

　　“小马，听说你娃升官儿了哈。我们来找方预见讨工钱，欠我们多年了还赖着不给。你看嘛！这是法院的执行判决书。”

　　这个保安叫包工头模样的人“邓总”，看来他不仅认识，而且还挺熟。

　　说着，邓总拿着法院文件给保安班长小马看。

　　“啥子官儿哦，你洗我脑壳嘛。我认不到字，邓总最好还是直接去跟他们公司交涉，不要为难我们嘛，你们挂在这上面人家过路的还以为是我们公司乍起了。”说着，小马递上一支烟给邓总。

　　有四五个保安接到通知赶到了门口，阻止民工的行为。

　　“你们给老子走开哈！不管你们的事情，你们要阻拦我们，是不是你们把工钱给我们兑现嘛？！”邓总吼叫起来，把保安的递烟的手挡了回去。

　　怎么？要耍横了嗦？小马心里一震。他立即向队长报告：“1号1号，我们阻止不了怎么办？他们又到里面去挂标语了。”

　　趁邓总与保安交涉的时候，有五六个民工拿着标语到广场花台上挂去了。

　　“美国骗子公司还我们血汗钱！”“相信党相信政府帮我们讨回血汗钱”“我们要生活我们要养家”……好几条激愤的标语，绕着广场中心的喷泉花台挂了出来。

　　小马一看，标语都是黑底白字，心想：看来是恶意闹事的，不好惹。只能好好劝说，不敢硬来。

　　“邓总，要不然你们还是直接上去找他们公司的方总嘛？早上看到他来了的。”小马建议说。

　　“我就是要去！标语不准哪个给我取了哈！你们几个给我守着，你，还有你跟我一起上楼去！”邓总大声对保安说，然后指指点点，吩咐随从。

　　保安口中的“他们公司”，说的是美金新能源公司，也就是方预见的公司，而这些保安实际上是锦阳新材料公司的安保人员。

　　保安负责人知道，被称为邓总的人，其实就是美金新能源公司的原董事会成员之一、承包这个园区建设工程的包工头邓阳经。

　　保安不敢着声，看着邓包工头带着两个人走向办公大楼。

　　安保人员正在和民工们交涉的时候，一辆奔驰小车来到了大门口。

　　一位先生从车上下来，走到一位保安面前。

　　保安正在看着挂在门头牌上的标语。

　　“请问这里发生什么事情了？”

　　“你各人看噻！”正在心烦的保安觉得来人明知故问。“看嘛！讨工钱的拉横幅……”

　　“美金新能源公司是在这里面嘛？”

　　“是在这里。你们找哪个嘛？”

　　“方总来没有？我们找他有事。”

　　“你们也找他讨债吗？”

　　“嗯。不不，别的事情。”来人有点走神。

　　“你看嘛，那个人就是他们的包工头，他带人上去找他去了。”

　　“哦！”来人感到十分诧异。

　　小车里面的人看到里里外外都拉着横幅，而且他们的人跟保安交涉时间有点久了，也颇感意外。于是，也下车探个究竟。

　　“怎么回事？”

　　“说是这个公司欠了民工工钱，官司没有了结，他们上门讨薪来了。看来我们今天来的不是时候……”

　　“那我们回去吧，改天再来。”来人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保安说。

　　车上还有两位也发话了：“那就改天再说吧！”

　　来人转身，钻进汽车，绝尘而去。

　　方预见在迷迷糊糊中听到楼下有吵闹声，他以为是自己约见的投资人来了，是否保安不让进发生了争执？

　　他正要从沙发椅上站起来，听到外面走廊上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有些纳闷：怎么没有提前打电话呢？既然已经到了，那就起身迎接吧。

　　方预见一边起身，一边用双手揉搓面颊，以显得精神一些。

　　突然，办公室木门“砰”的一声被踢开了，邓阳经带着人气势汹汹地出现在方预见的面前……

　　（下一章天昏地暗口水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