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她都在否定秦惜微的牺牲和付出。

　　因为一开始就不认同他的想法，大约也是因为他所要求的东西自己实在没法理解和回应，所以本能地便变成了否定。

　　可是显然，秦惜微所看到的和她看到的完全不同。

　　秦惜微的眼中几乎只有她，其他的事情都很少留存在他的脑海里。

　　他总是默默地看着，带着她不能理解和认同的情绪。

　　丹离渐渐沉下心来，试着让自己更深刻地融入秦惜微的这些情绪。

　　这很难，她本能有些排斥。

　　可是她又知道，自己必须这样做。

　　秦惜微的情绪藏得极深，若不是在这似真似幻的梦中，她几乎都感觉不到一星半点的异常。

　　但是现在，她渐渐能感觉到了。

　　她感觉自己就像站在万丈深渊的夹缝尽头，两边是狭窄的空间，几乎触手就能摸到冰冷而潮湿的墙壁。

　　而抬头向上看，看不到天，看不到光，也看不到出路。

　　那么深，那么沉，那么闷，那么苦。

　　可是偶尔跳动的星光又会拖着长长的尾巴跃入深渊之中，每当这个时候，她的心情就有些雀跃，似乎一瞬间看到了某种希望。

　　虽然这种时刻总是短暂的，可是她总是能为了这么一点点短暂的时光而长久地静守在深渊深处。

　　她记起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在黄沙肆虐的密闭空间中，秦惜微曾经那么坚决、偏激却又温柔地坦白自己的心声。

　　而她总是在忽略。

　　妄念，执念，超越朋友的情感……

　　我必与她举案齐眉，一生知她，惜她，爱她，一生陪伴守护，不离不弃……

　　这些话，在来到这世外山村之后，他再也没有当着她的面说过。

　　可他似乎一直在这么做着。

　　不管她理不理解，接不接受。

　　爱，是什么？

　　丹离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心口，觉得那里好像是掬了一捧盈盈月光，柔柔的软软的，有光，暖暖的。

　　又觉得心脏像是被一条长长的柔软的绳子一圈圈捆绑。紧了便觉得疼，松一点又觉得痒。

　　还像是心里头住着一只永远都吃不饱的怪兽，总是虎视眈眈，那么急切地渴望着，却又因为从来没吃饱过，便将那欲望藏得更深，虎目愈沉。

　　还有些什么，她说不太清楚，只是隐隐有种似懂非懂的感觉，让她一时竟无法把自己的思绪给抽出来。

　　她不禁有一瞬的好奇，这便是秦惜微的感觉吗？如果她懂了这些，是不是有一日，也会对什么人产生这样的感觉呢？

　　这便是常人的渴望和迷障吗？

　　她觉得浑身上下都有些懒懒的，感受得越深刻便越是有种泥足深陷，无法自拔的诡异感觉。

　　直到她缓缓睁开眼的时候，手还放在心窝的位置，目光有些放空，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秦惜微不知何时出现在树下。

　　他抬头看着丹离，轻声道：“丹阳。”

　　丹离便懒懒地歪着身子往下看。

　　这时的秦惜微与她梦中不同。他冷静自持，温和可亲，没有梦中那样强烈的情感和和那样深沉渴望的眼神。

　　十一年了，他从不曾与她明说，也从不表达多么激烈的情感和情绪，可是，他内心从未停止过渴望。

　　丹离感觉到这一次，她能领悟到很不一样的东西。

　　看着秦惜微在树下清清浅浅地笑着，她突然很想试一试。

　　她纵身跳了下来，立在秦惜微面前。

　　“如果我爱你，你是不是可以不要再在这里虚耗生命了？”她向来不是拖泥带水的人，既然决定了，自然要开门见山地说出来。

　　秦惜微惊讶地看着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当他发现丹离是认真的，眸光便深了深。

　　“丹阳，”两人也不知沉默了多久，秦惜微再开口的时候，声音便低哑多了。“这个字，不是说出来就能做得到的。”

　　他偏过头，“风要凉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他转身准备走。

　　丹离一把拉住他，“你不相信我？”

　　他的样子摆明了是不信任。

　　秦惜微笑了笑，“丹阳，你不需要为我做什么特别的事情，这样已经很好了。”

　　丹离皱眉，觉得事情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她忍不住问：“你不是希望我能够回应你吗？你之前说的话，我都记得。你……”

　　“那你能吗？”

　　“所以才要试啊。”

　　“试过之后，发现还是不能呢？”

　　“你怎么就一定知道不能呢？”

　　秦惜微眯了眯眼睛，“我不知道能不能。但是以你的性子，如果真的试过了而不能，你一定不会再留在这里了。”

　　她会快刀斩乱麻，不会再给他留一丝幻想的空间。

　　“你为什么不想想如果能呢？”丹离觉得意外。

　　不过，他说的都对，若真的不成功，她一定不会再放纵这种生活了。

　　“就当我不敢吧。”秦惜微缓缓往前走去。

　　虽然秦惜微这样说，丹离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了。

　　秦惜微很快发现，丹离不一样了。

　　她似乎在观察他，又似乎在模仿他。

　　她对他更加关心，即便开始只是表现在语言上。

　　她是个极好的学生，只要是她看见了的，都能举一反三，学得很像。

　　有的时候，秦惜微自己都会产生错觉，觉得她是不是认真的，是不是对他也渐渐有了与他相同的情谊。

　　可是很快，他又无比冷静地告诉自己——不是的，她只是在学着他的方式对他表达情谊。

　　这首模仿之中隐藏着的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他却不想去仔细分辨。

　　渐渐入冬，秦惜微比往年更加怕冷。

　　他一早将双手拢在袖中，歪坐在窗边往外看那一株丹艳艳的红梅，不一会儿便看见丹离站在树下走拳。

　　即便不是武修了，她却还保留着那时的习惯，早起练拳舞剑，风雨无阻。

　　他却像是过了好几世一般，心内沧桑，对许多事情都提不起兴趣来了。

　　今早天气好，空中没有飘雪。他的目光渐渐拉向远方，天地交汇的地方苍茫一线，不仔细看都看不分明。

　　时间真是快啊。

　　丹离跳到窗子边，趴在窗棱上歪着脑袋看他。

　　“你那么怕冷，开什么窗？”于是伸手要关。

　　秦惜微伸手去拦。“我带你去找出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