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喜柱径直走向徐娘,二话不说,抓起她的手臂就往回走,“臭婆娘,跟某回去,好死不死的出来现眼,看某回去怎么收拾你。”
“二柱子,你放手,放开手……”徐娘拼命反抗,奈何自己气力太小,她只好将身子后仰,只是这样也失去了重心,田喜柱不由分说,抬手就是一巴掌,然后将东倒西歪的徐娘拖着往前走。
核儿老爹看田喜柱又乱来了,赶紧上前,架住他的臂膀,这才让徐娘跌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二柱子,别犯浑,你说你好好对人家徐娘,人能乱跑么?你这么大一男人,整天动手动脚,不是打就是骂,谁能好好和你过。”
田喜柱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别人的话,平日里谁要在自己耳边如此唠叨,早就破口大骂了,不过核儿老爹毕竟是他请来垫场子的,有再多的不快也只有先忍着,于是他狠狠的一甩臂膀,冷冷瞪了徐娘一眼。
核儿老爹赶紧去搀扶地上的徐娘,他看到了徐娘脸上的青肿,不由得摇头叹气,心里也是嘀咕着,“唉,作孽啊。”
徐娘是个老实人,核儿老爹对她有些印象,大多数时候她都低着头,除了下地很少出门,平日里也难得说几句话,便是邻里间也只道她的贤惠。
核儿老爹夹在徐娘与田喜柱之间,帮徐娘拍拍身上的土,却是诚心劝道:“娃啊,二柱子他再不是个东西也是你男人,听老爹一句话,别使性子,有什么事与二柱子回去说,老爹给你做主,别在这里胡闹,当着外人的面实在不成体统。”
徐娘呆呆的站在那里,双手时不时地在衣角蹭一蹭,她有些犹豫,或许也是担心自己的话会不会有悖于礼数,尤其自己面前站着的是村里的长辈,她顿了顿才道:“核儿老爹,我不想……不想和二柱子过了。”
“说什么胡话。”核儿老爹立马断了徐娘的话,他摇摇头,叹息时整个身子显得更加佝偻了,不过眉眼间却是老人才有的慈祥,他缓缓安慰道:“娃啊,老爹知道你过得苦,这些年二狗子对你如何老爹也瞧在眼里,不过你们终究是一家人,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怎能说不过了就不过了,老爹是过来人,娃啊,听老爹一声劝,妇道人家就该有妇道人家的样子,你先带着小圆回去,我也跟二狗子说了,让他好好待你,听话,娃,不要闹了。”
说着核儿老爹瞅了田喜柱一眼,哼了声,“还不和徐娘说说好话,臭小子。”
田喜柱憋了一肚子的气,看谁都没有好脸色,不过此时话已说到此处,他还是板着脸喝了声:“徐娘,跟某回家。”
这下徐娘更加犹豫了,要知道这个时代大多数人一辈子也没有机会离开脚下这片土地百丈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这个时代庶民的生活常态,他们的人生观、价值观也往往是取决于周围长辈的言传身教,对于一个村妇而言,上不知天理,下不知人文,一生也识不得几个字,听的最多的却是规矩。
见徐娘不说话,核儿老爹还在好言相劝,“娃啊,自古有言,夫不御妇,则威仪废缺,妇不事夫,则义理墮阙,此为人伦之大节,我们瓦窑村虽小,但人伦纲常不敢有失,这是为人的本分,娃啊,你是明是非,懂礼仪的人,听老爹的劝,跟二柱子回家。”
核儿老爹一番话循循善诱,可谓是敦敦教导,便是周围的村户也窃窃私语起来,许多人即使明知徐娘有苦衷,却还是希望她能够先与田喜柱回去,这样的发声越来越多,他们中许多人不识字,无藏书,不过是因为一个长辈的话,便觉得有道理。
程野立在一旁,也是许久没有发声,核儿老爹的话实在让他有些无奈,他一味地劝和不劝分,不过是心中的固有观念在作祟,这样一个受害于封建礼数却又维护着封建礼数的老人,反倒让人有些敬畏。
此时律法有云:妻悍而夫殴笞之,非以兵刃也,虽伤之,毋罪。
也就是说,丈夫如果因为妻子悍妒而殴打她,只要不使用武器,即使受伤了也无大罪。换句话说,多数情况下,只要男子找个理由,便是打了也白打。
程野静静地瞧着一切,却并不打算多做干涉,他知道如果徐娘不做决定,自己说再多也没用,他更知道,一个女人或许不会为自己争取什么,观念也好,义理也罢,她都不懂,不过一旦有了孩子,她们总会做出一些超乎想象的事。
徐娘抬头看了眼核儿老爹,眼中满是歉意,她往旁边撤了一步,再抬头时却是满眼的坚定,她看着田喜柱,缓慢而淡然的说道:“田喜柱,我要和你绝婚。”
田喜柱一惊,他本以为由核儿老爹出面,架空了程野,徐娘就会乖乖跟自己回家,没想到徐娘却说得如此决然,甚至还直呼了自己的名字。
真是反了天了!
田喜柱勃然大怒,他指着徐娘咬牙切齿的喝道:“臭婆娘,别不识好歹,某家是你的男人,便是打死了也比留在外面丢人现眼强。”
说着人已经冲将上来,便是要动手。
徐娘却是忽的喊道:“打吧,打吧,这些年你打我打的还少么?”她终是冲着田喜柱吼出来,眼里满是泪花,“家里没米的时候,你在外面花天酒地,我只能与旁人去借,回来说两句你便不高兴,几句话就是一顿毒打,小圆生病了,你也不管,只顾着自己吃喝,一个不乐意了,又是一顿打,现在好了,只要遇了烦心事,便拿我出气,打骂也是常有的事,我都忍了,我命苦,我也认了,可是你这个畜生连小圆也要动手,我决不答应。”
徐娘几乎是吼出这番话,她的脸涨得通红,一时间所有人都愣住了,她却缓缓挽起自己的衣袖和裤腿,露出满是青肿与疤痕的肌肤,与跋扈的田喜柱相比,此时的徐娘却是格外端庄。
此时久久没有动作的程野走了过来,他帮徐娘将衣袖挽下来,语气很是平淡的说道:“好了,这件事便这样定了。”
他的话很平常,看似闲庭信步,却没人反驳。
核儿老爹愣在那里,不知该说些什么,程野使人将他搀扶下去,这才转身看着田喜柱,毫无味道的问了句:“昨日阿姊姑娘身上的伤,是不是你打的。”
这是明知故问,程野却说得掷地有声,语气淡漠到周身似也生了寒气,田喜柱不由得退了两步,周围的村户也跟着吸了口气。
“阿角,记下来。”程野不再理会田喜柱,去吩咐张角取了笔墨,“中平四年,瓦窑村村户田喜柱,蛮横跋扈,无故殴打程氏门下护工学徒阿姊,态度强横,不知悔改,遂录入黑册,余以此立誓,有生之年,不医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