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有些昏暗,几盏油灯上亮着豆大的火苗,火光影影绰绰的跳动着,屋内不时传出低沉的咳嗽声,焦急的呼喊声,以及小孩子的哭声。
程野正在细心的为一个半大的小孩子注射抗生素,这种治疗方法对于瓦窑村的村民来说已经不足为奇。
不过当得知自己害了锁喉风的时候,屋里的这些老老少少还是一阵惊慌失措,尽管程野保证只要配合治疗,一定让大伙平安无事,可是这种病的威名还是让很多人惶恐不安。
屋内的气氛有些压抑,尤其是几个上了年纪的,往昔的经验告诉他们,这种病一旦爆发,没有人能够活下来,他们低着头不住的叹气,一声接着一声,就像是死亡的旋律。
经过统计,目前确认的患者有八人,其中包括春妮母女,病菌携带者十三人,皆是这些病患的家属,程野告诉他们,在接下来的半个月内甚至更长时日,他们不许私自离开这个宅子。
换句话说,这里被隔离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尽管许多人还不知道锁喉风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听闻自己被关在这个宅子里,半月之内不许出门,他们都慌乱起来。隔离是太医监常用的手段,即便村里人孤陋寡闻,却是听说过一二事。
但凡被太医监隔离的,多半都生不如死,不能劳作,没有足够的吃食,也不能与家人相见,直到病死,更有甚者还有气息,就被草草活埋了。
这些村民一下慌了,他们只是来斋室瞧瞧病,怎的就被隔离起来了?
面对这种情况,程野也是没辙,只能苦口婆心,好生相劝,好在程野在村里地位超然,医术有口皆碑,虽然大家依旧不放心,却也没开始一般激动。
大家静静地在病房内等待着,眼神中满是恐慌和无助,尤其是症状比较明显的几人,不住的咳嗽着,每一下都心惊肉跳。
医馆、咳嗽、叹息、啼哭……这些因素陡然间交织在一起,无形中充斥着紧迫的气氛,程野忍不住摇摇头,不过此时他已无心理会这些,诊断之事刻不容缓。
以程野此时的手段,白喉本身不足为惧,令人担心的是白喉引发的并发症,稍有不慎,便是难以挽回的重症,尤其是对于体质较弱的孩童患者而言,白喉的死亡率向来居高不下。
白喉依症状可分为四类,咽白喉、喉白喉、鼻白喉及其他部位白喉,其中八成以上为咽白喉,即便是后世,白喉这类病在大部分国家已经灭绝,一些贫瘠的国家每年因白喉死亡的患者依然高达百人。
中毒性心肌炎是白喉患者最常见的并发症,其临床症状是面色苍白,烦躁,体查心界扩大,心音低沉,心率失常,肝肿大,严重者出现心力衰竭,甚至猝死。同时三到四周后,一些患者会出现神经麻痹症状,以运动神经受累为主,同时迷走神经、感觉神经也会受影响。
看着一屋子的人,程野庆幸好在发现的比较早,否者后果不堪设想。
随着治疗的逐步深入,病房内村民的情绪也开始稳定下来。程野告诉他们,若想病症早些痊愈,最好放宽心思,不要想太多,这段时间减少活动,保证卧床休息的质量。
“你害怕疼么?”程野握着一个小孩子的手,轻声询问着,同时手里已经开始准备注射用的抗生素与抗毒素。
对于白喉而言,抗生素选用青霉素较好,抗毒素为白喉抗毒素。
这个孩子体质较弱,症状也最为严重,只是遗憾的是孩子的父母一直忙于活计,没有及时发现孩子的不同寻常。
白喉初期症状并不明显,孩子偶尔咳嗽一下村民们也不会当回事,毕竟老一辈也是这样过来的,都说小孩子生性贪玩,跑着急了喘着了也是常事。
直到孩子的母亲发现自己的娃咳嗽不断,整个人也无精打采的,这才觉得不对劲,便送到斋室来。
谁也没有想到,小孩子竟然害了白喉。
白喉是医学史上危害最大的儿童杀手之一,在疫苗被广泛运用之前,医师又没有有效的治疗手段时,白喉是一种很无奈的病。此时那个孩子声音已经明显发哑,体温也不同于常人,呼吸时带有些许滞待感,这些症状表明他已经出现伪膜阻梗的现象,如果不及时医治,患儿很可能会死于窒息。
这边程野还在细心医治,院子里却闹了动静。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繁星点点,凉风吹过,倒是一番惬意。一个农户站在院子当中,正和葛青争执起来。
“不能出去,现在真不能出去,这病会传染的。”葛青拦在那农户面前,一脸焦急,他的声音不大,不过却不肯让步。
那农户显然认识葛青,见他阻拦,嘴上也就不客气起来,“止水先……小儿,怎的是你,先前寿春膏的事还嫌害俺们不够么,怎的还有脸待在村里,你起开。”
葛青听到那人的辱骂,满脸羞愧,只是依然伸手拦住对方,不许对方离开。
“程医师说了,大伙暂时不能离开这里。”
“就是看了程医师的面子,俺才没有打你,程医师是好心,俺是知道的,可是俺又没有病,凭什么不让俺走,俺家婆姨还等着俺回去呢,你给俺起开。”
葛青身形矮小,被那人推了一把,险些摔倒,他踉跄的向后退了两步,见那人要离开,便一把抱住了她。
“你……你是病毒携带者,不能走的,走了就坏事了。”
葛青死死抓着那人不肯撒手,“病……什么……谁听你胡说八道……”,那农户显然听不懂葛青在讲什么,他只是觉得自己又没有病,就是窜了个门,怎的就不让走了?
说起来也是委屈,那人与村里的年哥是好兄弟,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这日下地农忙过后,闲来无事,与自家婆姨打了招呼,便去年哥家吃酒,正吃得痛快,年哥忽然觉得嗓子有些不舒服,起初也没当回事,架不住年哥婆姨的数落,便来医馆瞧瞧,没成想竟赶上这事。
两方还在争执着,便是此时,程野走了出来,他的脸色十分疲惫,但还是喝了声:“医馆之中,吵什么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