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学是人类认识、研究这个世界的一种手段，是揭示物质本源的一种方法……”
程野看着坐在那里的道士，尽可能用详尽的语言解释一下对方心中的疑问，不过一个问题还没有问完，立时又冒出另一个问题，倒是将程野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与程野坐而论道的不是旁人，正是那个帮着刘三以及陆有贵炼丹的道士，在山上待了不知岁月的几年，下山后的第一件事竟然便是与程野探讨炼丹之术，一坐便是好几日，程野倒是不厌其烦，闲来无事的时候，便与这个道士一起聊天扯皮。
程野发现，这个倒是除了丹道之术，对于其他的事情几乎就是一个白痴，若是自己不管不顾，仍由那人继续住在山上，大抵几日之后，这个道士就能自己将自己饿死，便是没有饿死，也会因为胡乱找一些吃的果腹，最后病死在山上。
小道士已经不记得自己的名讳，不过道号倒是记得清清楚楚，他叫乌角，是师父起的，自幼便跟随在师父身边的他接触的最多的事情便是炼丹，他大多数时间都在山野之间，不知天下事，只晓得金石之物。
乌角已经而立之年，不过却依旧是孩子心性，难得的是，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道士倒是读过不少书，不过多与丹石有关，能写会算，还有辨识草药的能力，城中的学堂倒是缺少一位这样的老师，他刚好可以到那里去代课。
凭劳动换取报酬，用来养活自己，这是程野教给乌角的第一件事。
乌角并没有拒绝，他开始渐渐习惯这样带有烟火气的生活，不过最开心的时候，还是与程野一同谈经论道。
乌角也会说一些程野听不懂的话，那些都是这个时代的人对于这个世界粗浅的认识以及衍生而出的许多哲学思想，然后又将这些形而上学的东西反哺到日常的生产实践之中，便形成了炼丹士的哲学。
程野倒是很乐意与这个道士谈天说地，畅所欲言，不过说到实际问题，又要回归事物的本质，哲学是思考的过程，不过解决问题还是要依靠科学，鉴于这个道士对于炼丹如此执着，程野闲来无事的时候便与他一同探讨一下化学常识。
对于物质的本质，两人有明显的分歧，所谓炼丹，便是千年之气，一日而足，山泽之宝，七日而成，此乃夺天地造化之术，虽然对于物质的解释最终归功于形而上学的东西，不过倒也总结了不少物质变化的经验。
日积月累，也能渐渐揭开物质的本质，然而这个时候却出现了歧路，帝王将相更关心的如何将天地造化纳入自己囊中，文人雅士只在乎虚无缥缈的形而上学，化学这门学科便从此落入凡尘。
人们也渐渐与物质的本源失之交臂，只落得服金者寿如金，服玉者寿如玉的尴尬境地。
乌角不懂化学，不过对于那面白绢上的那些奇怪文字始终是很感兴趣，若非要是那是一个方子，阿司匹林的分子式倒也算得上一种白石的方子，只是乌角是瞧不懂罢了。
不过程野觉得，这个乌角倒是一个可以培养的苗子，化学是一门基础学科，对于冶金、医学、生物、材料等等都有至关重要的作用，几乎推动了整个人类的发展，程野很清楚，无论是大规模的钢铁冶炼，还是新型火药的研发，都离不开这门学科。
光靠自己一个人，永远无法推动文明的进步，程野需要一个在这方面有经验，又感兴趣，并且愿意学习的人，眼前的乌角便刚好合适，唯一的遗憾便是年纪有些大了。
而立之年的乌角想要从头开始学习化学，可谓是极大的挑战，好在他有这样的恒心，也乐意埋头在这里面，而且之前的炼丹经验也能或多或少的给予他一些经验上的支持，不过一些曾经的固有观念，又让他对于一些常识很难绕过弯来。
程野知道，这事急不来，只能先让这个道士慢慢熟悉了，就像是分子原子之类的名词，这个道士始终都无法相信，这个世界的物质竟然都是由这些看不见的小球组成的，更无法相信，所谓的炼丹，不过是数之不尽的化学变化中的一个正常现象，与天地造化无关。
“河上姹女，灵而最神，见火则飞，不见尘埃。鬼隐龙匿，若之所存，将欲制之，黄芽为根。”
程野徐徐言之，这些话是只有炼丹士才懂的炼丹手段，乌角自幼跟随师父炼丹，自然是再熟悉不过，已然是倒背如流，不过今日要说的不是如何炼丹，而是如何解释这个化学现象。
程野点了点笔尖，在书简上写下一些奇怪的符号，然后展示给乌角看，他并非是让乌角记住这些东西，而是告诉他，所有物质的变化都不是偶发的，更不是天地造化，而是可以解释的，可控的，甚至是可以复制的。
“丹砂烧之为水银，积变又还成丹砂，这种升炼灵砂的炼丹术其实便是一种很典型的可逆反应，这是化学反应的一种，这样的反应在自然界中还有很多。”
程野利用常见的炼丹口诀为乌角讲解什么是化学反应，其实就是汞和硫生成硫化汞的过程，程野一边讲解，一边拿出一个画满规规矩矩方格的白绢，展示在乌角面前，这是一幅元素周期表，程野告诉乌角，天下所有的物质都能从这上面找出来，哪怕是这个物质根本没有被发现，也能知晓其特性。
程野并不指望乌角一下子能记住所有的东西，也不奢求他现下就能理解这些东西，相对于昏昏欲睡的许多人，乌角尽管满眼的愕然，不过却是很认真的在学习这些东西，每当他掌握了某样知识之后，便会激动的跳起来。
或许是天赋使然，乌角的进步还是非常快的，了解的越多，对于程野的敬意便越发不可收拾，他忽然发现，原来天下竟然如此之大，而自己半生瞧见的竟然连冰山一角都算不上。
如饥似渴的乌角正应了那句话，学习使我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