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从身后不知哪里取出的一碗蛋羹，送到方肆面前。

　　如在外游子多年不见的老父亲般的慈祥面容，

　　方肆面色发苦，哀嚎道，

　　“师父——”

　　黑色道袍老者板起脸来，慈祥意不再，面色中透着狠厉，不吃也得吃。

　　方肆颤颤巍巍的接过老者手里的蛋羹，手中的木碗也不知是什么材质，竟隐隐烫手。

　　深吸了一口气，闭目仰头，将碗中泛着灵光的蛋羹一口气全部了吞下去。

　　只感受到腹中传来的刹那极致的痛感，不过庆幸痛苦没有持续多久，很快眼皮一翻，晕倒在地，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意识昏迷前的那一刻，方肆隐隐想起与蜃妖之间的种种经历，内心悔不自胜，有了明悟，

　　『原来，我的心悸应在这里——』

　　再也没了声息。

　　一股强烈的不甘、后悔透过冥冥中的天道，模模糊糊的传给了那时候的方肆。

　　……

　　荒凉的冥界土地上，魅儿搀扶着方肆，踉踉跄跄地行走。

　　此次去往冥界第二层一事无成，《兵典》和傀儡一样都没有弄到手。醒过来的方肆正要继续自己在卫道时代的征程，

　　却被魅儿的一句师父临走前的吩咐拦了下来，

　　“帝子醒过来后就带着他赶紧回人间去，他那宝贝宁国的军队被打得节节败退，再耽搁几天，宁国都要亡国了。”

　　方肆当时就被吓得面色大变。

　　哪曾想得了兵权的爵颇打得这么凶，这才几天！顾不得体内如刀绞般的疼痛，就要回人间收拾残局。

　　不过临走前算算时日，『小七杀』商起死了也有一段时间，转世轮回应该就在这几日。

　　从怀中掏出一本不得了的小本本，正是事关无数人生死的『生死簿』。

　　细细查看，果不其然，今日正是商起投入轮回，重新来过的日子。

　　前辈恩泽，在哪都好用。仗着七杀星君弟子的身份，什么审判都只是走走过场，寻常人一年半载都不一定排的上投胎的号，商起还没在冥界待几天就要送出去。

　　福至心灵，决定先去送送这个大炼刚开始就死在自己手里的“老朋友”。

　　当然，让他突然不慌的原因，却是魅儿要走了那颗『蜃妖珠』。

　　蜃妖珠，蜃妖的本命妖丹，就好比神灵的道骨，上古时候妖族的神通都铭刻在妖丹上。

　　也可以说是因祸得福，蜃妖修行的是『幻』之一道，魅儿修行的大道与之有许多相通之处，魅儿借这妖丹，按理说也能发挥出些许蜃妖的神通。

　　『若是能有千万位哪怕是假的羽化境强者，那卫国恐怕也不战自溃了吧——』

　　借着行走的空闲功夫，方肆极力地吸纳冥界的纯净冥气，恢复着体内的伤势。

　　冥界广阔，远距离通行除了传送阵，便是靠些坐骑、座驾了。身为冥界帝子，本来方肆自是有自己的法驾的，以前苦于没有合适的拉车的“苦力”，一直留在冥殿没用。

　　这次想着刚刚得了几千战鬼，正可以派上用场。千百个神灵给自己拉车，勉勉强强也算能耍点威风。

　　神识浸入右手中的『掌中鬼国』却发现自己那些战鬼全都消失不见。

　　『不应该啊，三千四百多的巨狼，三次也只用掉三千匹，当时特地留下不少啊？』

　　在鬼国的角落里发现残留着几百口唾沫状的物体。

　　忙糊涂了！

　　这才反应过来，正如之前在蜃气中看的那些活物是唾沫，自己收进『掌中鬼国』的战鬼同样也是假的！

　　方肆的心情沮丧，一个意念赶紧让这些唾沫消散，扭头看了看身边的魅儿。

　　魅儿正一手搀着他前行，蹦蹦跳跳丝毫没有因为主上“遭此大难”的悲伤。另一只手不停地抛着一颗灰色的圆丸又接住，正是方肆一早就给她的蜃妖珠，满是喜意，

　　『看来这次去冥界第二层，不仅是一事无成，除了这颗蜃妖珠勉强算点收获外，我还亏了千百万的亡魂。』

　　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收集那么多年的亡魂，只不过换来了几千口唾沫。

　　方肆龇着牙倒吸一口冷气，只感觉自己的身体愈发痛了。

　　体内一股强烈的生气正四处乱窜，搅得他的死气不得安宁，无时无刻不在费力镇压，连飞行都做不到。

　　“主上，你说这蜃妖明明是海妖，为何却出现在这幽深森林里啊，我冥殿大门怎么建在此处，门外有妖怪都没人收拾打理一番吗？”

　　方肆心想，你问我，我哪知道。

　　“也许是那妖怪贪玩吧！”

　　魅儿没有在意这个话题，

　　“那个蜃妖炼器还挺像那么回事的，你说竟然它能幻化出炼器的场景，为什么还要露出颂道蕴乾木这样的漏洞呢？”

　　方肆顿了顿，这也是他的疑惑，猜测道，

　　“兴许它并没有见过真正炼器的场景，只是道听途说知道个大概，是故它炼器时用的是听来的最规范的炼器之法，也解释了炼器时羽墨门一众人为什么没有了活气的感觉，那一段景象太过耗费心神。”

　　又补充道，“没有见过又哪知道颂道蕴乾木长什么样子，能幻化个大概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魅儿接受了这个解释，又想到了有趣的事，

　　“主上，传说那些厉害的蜃妖甚至能够窥探到陷入它的蜃气中猎物的记忆，根据猎物的记忆构造幻境，也不知道我们杀的这只有没有这样的本事！”

　　方肆不屑地嗤了口气，

　　这不过一只地仙境的小妖，要是有那么大的神通，轻易的窥探神灵的记忆，万年前的卫道大战人族早就败了。

　　人族的种种谋划策略根本隐藏不住。

　　不过转念一想，既然不是猎物的记忆，那蜃妖幻化出来的景象很可能就是它自己的记忆。

　　若是凭空造出的影像，很可能会被神识灵敏的人察觉出端倪，涉及道、命格之类复杂的事情，只有以真实存在过、在天地间留下痕迹的人物为基础制造的幻境才会更大可能蒙蔽蜃妖的猎物。

　　也就是说，应小怜、陆子明、羽墨门、执罚傀儡、疑和浮锦学院有关的白衣少女等等，在一万年前，都很有可能是真实存在的。

　　方肆回头看向冥殿方向，冥殿通往第二层的大门早已关闭，大门外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他有预感，

　　『我们一定会见面的！』

　　似是因为回到了冥界，魅儿又轻松肆无忌惮起来，恢复到往日的话痨本性，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方肆有一句没一句的回着，两人就这样在荒凉的冥界，不急不缓地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