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彤把苏安带走了。
邵询事后打听到，是苏安唯一的姐姐苏静出了事。苏安的父母早亡，家中欠债，由姐姐抚养长大。前两天苏静外出后下落不明，后被人发现时已经晚了。
周清彤她们还在持续调查中，但据说进展并不顺利。
接下来一连几天，苏安的座位都空着。趁他正好不在，邵询赶紧把他和胡小婉的座位调开了。
尽管胡小婉最终还是服软了，不过看她的样子，非但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反而好像更记恨苏安。
办公室里有以前教过她的老师都建议邵询不要再在胡小婉身上浪费时间，这女孩难管得很，而且父母也不是善茬，管得多了反而会倒惹一身麻烦。
邵询不置可否。
如果真那样，世上也就没必要有老师存在了。
周一，苏安终于回来上课。
考虑到苏安如今的境况，邵询私底下和他谈过一次，大致就是什么调整心态大家会帮助你的快中考了好好振作对得起你姐姐之类的话。
苏安的状态不大好。
几天下来，他身上那股莫名的阴郁感更重了。
邵询和他谈话时，他时不时地做着一些诸如咬指甲无意识的小动作，整个人有点神经质的躁郁不安。听了邵询的话，也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就走了。
邵询皱了皱眉头。
虽然胡小婉污蔑苏安偷钱是假，但他事后一个人去监控室看过，他确实偷了王展的零食狼吞虎咽地吃了。
不过眼下他家中遭逢变故，他也不好说这件事，只能打算等会问一问周清彤有没有认识的心理咨询师，给苏安做一下心理疏导。
隔天就有女生来办公室交作业的时候来打小报告；“老师，胡小婉在班里传苏安的坏话，说他姐姐死了，是BLABLA……”这其中自然还包括了一些对苏安姐姐的污蔑。
邵询:“……”
等再谈话、再教育胡小婉，转眼又一周快走到了尽头。
周五下午课外活动，邵询正在办公室批改作文。五班的英语老师突然走过来问道：“邵老师，你们班胡小婉请假了吗？今天下午第二节怎么没见她来上课。”
邵询一头雾水道：“应该没吧，等会我去班上问问。”
等邵询到了班上一问，就听她旁边的同学七嘴八舌道：“不知道。”
“没看见。”
“她应该是逃课了吧。”
“她下午第一节课还在的。”
“好像看见她去后山了。”
邵询正好看到他的小班长在座位上，喊了一声:“叶芷，跟我去后山一趟。”
叶芷从座位上起身:“好。”
四中的后山除了花坛树林外，主要由图书馆、天文台和实验楼三部分组成。
顺着一边的柏油路向上走去，再爬上高高的阶梯，左手边通往图书馆，再往更高处就是天文台。除了楼内自带的卫生间外，在二者之间的斜侧方有一个公用厕所。
两人在后山找了一遍，除了厕所外，其余地方都没有看见胡小婉的踪影。
叶芷看了一眼提议道：“老师，我去厕所里看一看吧。”
“快去快回，等会你快上课了。”
邵询站在女厕所外，走来走去等着叶芷出来。等了两分钟，里面还没传来声音，他已经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喊了一声:“叶芷，你还在里面吗？”
好在叶芷很快回话道:
“老师，你带手机了吗？”
“怎么了？”
“报警吧。”
情急之下，邵询生平第一次闯进了女厕所。好在这会快上课了，后山地方又偏僻，里面没人。但叶芷并不在里面。
邵询一路走到另一个出口转了出去，才发现在女厕所后方与围墙相隔的空地上。那里再隔三五步远就是车来车往的马路。
邵询看到叶芷时，她正蹲在地上低头专注地看着仰面躺在血泊中的胡小婉。
胡小婉一身蓝白相间的校服已经被鲜血浸透，一双已经失去光彩的眼看向天空。
从她的胸口到腰腹有一道触目惊心的口子，像是被野兽活活用利爪撕裂开来的，之前鲜血正是从那里源源不断地流出来，又在地上渐渐凝固。
邵询倒抽了一口冷气，下意识地要上前查看，却听叶芷转头平静道:“老师，别看了，她的心脏已经被掏空了。”
……
警车呼啸而至，将现场封锁。
邵询、叶芷俩人避不可免地被带去局里做笔录。因为是在学校里发生的恶性案件，即便有熟人在，等邵询出来从走廊上往外看，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周清彤走过来递给他一罐热牛奶，安慰他道：“那现场我看着都怪吓人的，你也是倒霉。晚上回去早点睡一觉，等之后应付家长有你受的。”
两人是多年的交情，小学、初中、高中一路同一个学校的，平日里说话习惯了互怼。这会出了事，周清彤难得说了句安慰人的话。
邵询看了她一眼，接过牛奶放在走廊的窗台上：“你们有头绪了吗？”
周清彤双手插兜道：“虽然在案件结果出来前，我们不能对外泄露调查进度，不过这么变态的杀人犯，我们很怀疑和杀害苏静的人是同一个。好了，先不说这个，要不我先送你回去？”
邵询摇头：“我等等我学生。”
这会正好走廊另一头有人喊周清彤的名字，她一边回头答应一边道：“那行，我有事先过去了，有事打我电话。”
周清彤还没走到走廊那头，同事打趣她：“这么上心，你未来男朋友？”
周清彤笑骂了一句:“去你的，别胡说。”
虽然这么说着，周清彤还是下意识回头看去，只见走廊另一头高高瘦瘦一道身影，低头在和一个女孩说话。
她笑了一下，又转过头去和同事边说话边走远了。
另一边的叶芷已经出来了。她看见显然是在等她的邵询愣了一下，又听他说:“你父母好像没来，天不早了，我送你回家？”
叶芷拒绝:“不用了老师，我还要去学校拿作业。您先回去吧。”
“不可能，今天才出了事，让你一个女孩自己回去算怎么回事。说吧，家在哪里，我最少也得给你送到楼下才放心。”
叶芷只能答道：“梧桐小区您知道吗，离学校那边不是很远。”
“几栋楼？”
“6栋。”
“……几单元？”
“3单元，怎么了老师？”
邵询想了一下道：“你家是不是住在右边，四楼的？”
“……老师，既然你已经看过我的家庭资料，就没必要再问一遍了。”
“我没看过，不我可能看过了但是没注意，就是猜的……我家正好就在你家楼下。”
俩人大眼瞪小眼了半天，这才接受了这个事实。据说叶芷家搬到楼上也有两年多了，两人居然从没见过对方。
不过转念一想，毕竟之前邵询在外地上大学，只有逢年过节才往回跑，不认识还算正常。
邵询想起了什么，问她:“喝热牛奶吗？”
叶芷摇头:“谢谢老师，不用了。”
“喝吧，暖和，喝了还长个。”
叶芷见推脱不过，只能把那罐暖融融的热牛奶拿在手里，没有打开的意思。
邵询估计她可能不好意思，或者不爱喝，又或者是和邵询一样乳糖不耐受，所以也没多说什么。
虽然认了邻居，但是一大一小，还是说不上话。坐公交车的时候叶芷转过头看向窗外，邵询则在低头玩手机。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站下车，两人一起进了小区。
小区里虽然说不上万家灯火，大多数窗口都是亮着的。远远地看到自家的窗口透着灯光，邵询心里一下就踏实起来。又看了一眼，他问道：“你家里没人？”
叶芷家里的窗是黑着的。
叶芷解释道：“他们工作忙。”
邵询理解地点点头，邵爸邵妈也常忙于工作。邵橙出生前，晚上他经常一个人被关在家里待着，时间久了还有怕鬼的毛病，等后来邵橙出生，这毛病才有所好转。
“一个人在家注意安全，关好门窗，尤其记得不要给陌生人开门。”
叶芷恰好走到路灯下，闻言转过头来无奈道：“知道了，老师。”
或许是因为路灯光线柔和的缘故，她脸上的表情似乎温和了下来。
“那行，以后有什么事打电话直接找我就行，反正咱们两家离得也近，我的电话号码知道吗？”
叶芷摇头。
邵询报了一串数字。
“记住了吗？”
叶芷重复了一遍。
“家里有座机吗？回去给我打一下电话，我好确定你记住了。”
叶芷只能说好。
邵询先把叶芷送到了四楼，看着她进了门，这才放心地回家了。
家里还是老样子。
邵妈抱着炸弹，一人一猫一起专心地看古装偶像剧，邵橙则在旁边玩游戏。见邵询回来，两人只是抬头打了声招呼，只有小黄跑过来蹭邵询的裤脚了。
在这物欲横流的世界，人心冷漠无情，只有喵子的毛还能给人一点温暖。邵询感动地撸了它两把，又一头钻进了房间。
小黄懵懵懂懂地喵了一声，呆呆地看着迅速关上的房门，一脸迷惑不解，这是怎么了？这个世道是怎么了？难道喵子已经不好玩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