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七年祖国的每个地区都有很多大背景,其中最大的背景是香港回归,深圳与香港之间当时可以坐公交车直通。在一九九七年六月三十日那晚,万民欢呼相送解放军进驻香港。在这一年出生的清禾呈并没有赶上这个万民欢呼的夜晚,而是在农历九月初七出生于南方这座小城中,当时这座小城还在改革开放中,登记在户的仅约三十二万人。迟了六十七天的他,出生在了医院的产房中。
当时出生是白天,几时几点他不记得了。一生下来他的第一个反应不像其他婴儿一样哭泣。这个世界促使他们离开温软的子宫,轻轻就吓住了他们,惊扰成为了他们内心的不安。清禾呈平静的接受了这一切——他来到了这个异彩纷呈的世界。当时在产房的医生们应该会觉得这个婴儿十分安静吧。
从产房回到602室,清禾呈依然没有哭泣。伟大的母亲躺回床到上安养生息,从窗户外面透进来的阳光,化作一张大手轻抚着这个母亲的身子,此时仿佛老天都感受到了这个伟大母亲曾经的痛苦,在慰藉这位母亲。母亲感觉到很温暖。此时的清禾呈在阳光中一点一点睁开了他那不大双眼,对母亲来说,十分温柔的阳光,成为了他内心的不安,他感觉到十分刺目,这时他还受不了这种程度的阳光。很快他便哭泣了起来,父亲在他哭泣的刹那就来到他的身边。在这安静的产房他的哭声显得十分嘈杂,过多一分钟他的母亲都不得不睁开眼睛加入到安抚的队列中。
清禾呈的哭泣来的快,去的也快。从父亲的大手转换到母亲的小手,他逐渐安静了下来。只是阳光依然刺目,他闭着双眼,嗅着母亲身上令他安心的气息,在最后他感觉到了疲惫,刚才那场哭泣就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在重重的睡意中,他睡着了。
此时伟大的母亲感到这个孩子十分乖巧,紧接着又觉得他好看。他不像其他未长开的孩子一样,他一生下来就令人觉得好看。
此时在一国两制与改革开放的政策中,祖国对香港是十分放松的,刚刚回归下法律还不严格。在当时只要在香港医院出生的婴儿就能够录入香港户口。在生清禾呈之前,他的父母的确有这样的想法,但是并没有实际行动起来,这个可以让他人生转折的点并没有实现,就好像他的乖巧并没有跟随他的成长,他一直淘气调皮到了六年级,很快人生的第二个转折点出现了。
清禾呈没有在香港出生,他父母也不是城市户口,因此他将面临着回到老家农村升中学,还是在城市升中学。懵懂无知的他没有做出选择,他父母毅然决然的将他送回了老家,当时他不知道这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后来知道如果继续在城市读书的话,他读的是重点班,回到老家校方把他安排在了末尾的班级。
他还不知道什么叫后悔。读初中那会,学校很流行网恋,初一初二他都没有手机,还没有尝到网恋的滋味,到了初三寒假时有手机之后,立马就谈网恋了。这段恋爱来的始料未及,直到初中毕业他都与他人不同,人家毕业分手,他是毕业疯狂网恋。
清禾呈很迷恋这种虚无缥缈的恋爱,此时他终于知道什么叫作距离产生美。在网络另一端的她在他心中永远完美。这种感觉很深刻,就像已经得到了但是却又什么都没得到。这段恋爱直到上高中,就草草的结束了,因为他上学期间并不能带手机,当高一寒假再去找人家的时候,人家已经在好友列表中删除了他。他也不伤心,因为新学校的事物还在勾起他的好奇心,没有太多心思放在网络另一端的她上面。但是最后他还是很留恋这段虚无缥缈的恋爱。
上到高中不知道为什么非常的懒散了,完全没有初中那会拼命的劲。也许初中那会因为刚刚离开父母,对父母产生了浓郁的思念,这股思念化作了拼命学习的劲。习惯了离开父母,清禾呈淘气调皮的一面又显露出来了,又没有了乖巧的一面。他对家里隐瞒了那火箭速度下滑学习成绩,甚至在高二那年,他又谈恋爱了。
这次谈恋爱是实实在在的,他再次尝到了爱滋味,起码他认为他是尝到了。这次恋爱起到了正面作用,两人相约要考上同一所大学,但是他失败了,他不是没有奋发图强,是他的智商不够了。高一一年没有好好学习,所以有些脱离了内容,高二高三这两年,在庞大的习题中他仿若一叶孤舟漂浮在海上,海上所有的坏天气他都遇上了,所以他高考失败了。
后来二十三岁的他仍然记得那时分手的对话:
“你是个失败者。”她抬了抬眼镜对他说。
“嘁。”他毫不在意地转身就走了。
是的,清禾呈又不伤心。然后他觉得这对他来说是一种解放,在暑假中他疯狂的玩耍,可能是只为忘了她,之后他就上了一所三流大学,站在大学门口,突然有一股直达内心的落寞击碎了脆弱的心灵。看着人家成双成对进入校园,他当时就掩面哭泣了起来,同时他又想起了她最后说的一句话。
你是个失败者!
愚蠢又幼稚的他在人生的第三个转折点上又没有转折过去,这似乎说明了他这一生干什么都注定失败。读了大学一年,他就决定离开校园去工作。他实在受不了那逐渐沁入的心痛,大学的一年是一种长久的煎熬,它远没有撕心裂肺来的痛快,他无法熬过这段折磨。
此时他的这个决定令他前程像天边一朵洁白宁静的云,看似光明却只有大风吹得动了,在阴天时甚至还迷茫的找不到出路。
她那句话始终响起在他的脑袋里,他第一次认真回省了自己的人生。他觉得会如此的失败都是因为他的父母在他童年时作出的决定,这一切的失败源自于没有让他继续在城市读书。幼稚的他当时并没有归结于自身的不努力。
那一股失败气息化作一张无形的双手紧紧地捏住了清禾呈,然后再一点一点捏死他,捏的他浑身上下发出咔咔的声响,捏的他咽喉只能发出嘶嘶的惨痛声。于是愚蠢又幼稚的他选择远离父母,离开南方到了北方,到了北京,北漂了起来。
但是无论怎样熬来熬去,都没有出人头地,飞黄腾达。他也逐渐少了哭泣,多了几分绝望,他二十岁就有一种认命的感觉。北漂一年之后清禾呈又见到了她,只是此时的她身份是戏院的学生,与他有很大的距离,他没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他不想让她知道他是因为承受不住失去她的心痛才去北漂的。很快清禾呈就到了二十岁,此时的他已经累积满了对世间的绝望,轻生的念头不只一次出现在他脑袋中,可是每次想到父母还健在要孝顺,他就把轻声的念头收起来,继续如履薄冰的在世间活着。
此时的他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在他二十岁生日前一天,他收到了一个坏消息——她死了。他收到消息也只是沉默应对,望着她学校的方向沉默良久之后他开始收拾行李打道回府。
她死了,这座城也死了。
从这座死城回到家有二千七百公里,塔飞机都要三四个小时,回家是一段遥远的路程。回家那天他起的很早,二十三岁的他仍然记得那天早上的阳光很炽烈,空气如酸奶般粘稠,令人感到很闷热,此时他的世界开始出现了崩裂。
在他提起行李往房间外面走时,他收到一通电话,放下电话时他的世界完全崩裂开来。他用最短的时间回到老家也是在两天后,那时,他父母的尸体在一瓦屋里放着,两张白布覆盖其上显现着他们的轮廓,这是他无法承受的失去之痛。
望着重聚一堂的兄弟姐妹,他感到更加痛苦。其实在十五岁那年开始,他与兄弟姐妹就没有团聚过,如今团聚居然是因为失去了他们一生中最重要的人,他不知道兄弟姐妹们会产生怎样的想法,但他的想法有那么一些真切:
他感觉他与兄弟姐妹们就像一座大山泉眼分流出来的五条小溪,五条小溪奔向不同的命运,但它们都想奔入那汪洋大海,很少有回过头寻找泉眼的时候,或者是回流到泉眼的时候,泉眼的付出还没有得到回报它就彻底干涸了。
他的生日也没有人帮他过了,他也忘记了自己的生日,在忙完父母的丧事之后,他买了充气艇,在一个晚上到了海上。他的充气艇没有匹配马达,完全是靠人力划出海,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划了多远。
当充气艇开到海上远不见海岸时,他躺在艇上遥望着头顶上的星星,然后他用早已准备好的利器扎破了充气艇,海水马上就灌入充气艇,他也开始下沉。
他早期想过要是一不小心死了,他会留下遗愿叫家人把他的骨灰撒到大海,此时也算完成了早期的一个计划,也为人生划上了圆满的句号。
冰凉的海水没过了他,他还在看着星空,他开始第二次认真的回省人生。当他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清楚的记得他最后产生的第一个念头:
“你想去当兵吗?”
“这星空真美。”这是第二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