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飞吃惊的盯着白云,久久说不出一个字来。
那一剑实在太快,快的令他都没有看清是怎么刺出的,他不信半死的白云会有这么惊人的力道,却又不得不信。
白云凝视着雪中飞,依然在笑着,脸颊上的痛苦没有一丝减退。
他的笑容也是强迫自己努力做出来的,他现在做什么都要努力,他必须要努力,不努力就会失去,甚至失去自己的生命。
上官顶一动不动的横躺在大地上,一口剑直直的刺在咽喉处,轻轻的摇晃着,鲜血飞溅的已没有最初时那么疯狂、剧烈,脸颊上每一根肌肉都已彻底扭曲、变形。
神情中流露着说不出的惊慌、恐惧、不信。
雪中飞距离白云最近,握剑的手不敢一丝松懈,也不敢一丝放松,否则说不定就会跟上官顶的下场一样,死的很难看。
“你手里还是有剑的?”
“没有,”白云将手伸出,手里没有剑,他笑了笑,淡淡的说着,“但是到必须杀人的那一刻,剑就会出现。”
雪中飞额角冷汗不由流出。
没有牙的老虎,并不是没有伤害人的能力,只要它愿意,依然可以杀人,而且很快。
“你要不要试一试?”
雪中飞并没有回答这句话,而是直愣愣的盯着白云的腰带,然后说着,“你用的是软剑,藏在腰带里的。”
白云点头承认,“是的,你的眼力不错。”
“腰带并不大。”
“是的。”
“最多只能藏一口剑,不可能放得下两口。”雪中飞盯着白云的腰带,一刻都没有离开过。
“是的。”
雪中飞讥笑,“你手上没有剑了?”
白云不语。
“我现在可以杀你,你绝对杀不了我。”
白云微笑不语。
“手上没有剑的白云,绝对不足为虑的。”
他分析的很直接,也很残酷,江湖中人本就是残酷的,否则就不要在江湖中走动,因为走不好,很容易会倒下,死去。
白云笑了笑,看了看上官顶,又看了看摇晃的软剑,“你说的没错,我手里没有剑,也没有别的兵器。”
可是他看到自己的母亲时,眼中却已滑落泪水。
他依然在笑,并没有停下,“你为什么不过来杀了我?”
雪中飞握剑的手背上青筋不停跳动,“我并不急。”
“我有点急。”
“你急什么?”
“我怕自己体力恢复,会去要你的命。”白云挣扎着将泪水擦净,又接着说,“到时候十个雪中飞也逃不掉了。”
雪中飞点头承认,“没错,到时候我后悔也就来不及了。”
他说着话的时候,看了看掌中剑。
在多年前就养成了一个习惯,他在杀人前,必须要看一看掌中剑。
就在他看剑尖的时刻,白雪忽然跳了起来,扑向雪中飞,“你们真的好狠毒,我要跟你拼了。”
她并不是个懂武功的人,对身法,对剑术本就了解的不多,对拼命这种事,更是一窍不通。
雪中飞眼睁睁的看着白雪扑向自己,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女人会有这么大的勇气。
他的剑忽然刺向白雪,嘴角已扬起冷漠的笑意。
一个诚心找死的人,他绝不会怜惜,更不会同情。
剑光一闪。
剑光滑入躯体里,仿佛是鱼滑入水,直接、迅速、自然。
鲜血骤然飞溅而出。
一股鲜血骤然不偏不移的溅在雪中飞满是吃惊、不信的脸颊上。
令他吃惊、不信的事情并不多,鲜血并不能令他吃惊,死人更不能,令他吃惊的只有一个。
白云脸颊上依然带着笑意,躯体却已将剑尖活活夹住、夹死,“你的样子并不好看。”
雪中飞不语,嘴角肌肉不由抽动,神情彻底扭曲、变形。
白雪喘息着,一只苍白无力的手被白云紧紧握住,休想向前走一步。
“你现在样子好像丢了魂似的。”
雪中飞嘴角抽动更急,“你......。”
他想拔剑,却发现掌中剑已被夹住、夹死,既不能进去一分,也不能退后一分。
白云依然在笑,笑的也很潇洒、温柔,却也很无力,“你印堂发黑,恐怕你即将有灾祸要发生。”
雪中飞不语。
他的手松开,正准备抽身离去,却听到“叮”的一声,一口百炼金刚的好剑竟被血肉之躯夹断。
雪中飞身子凌空一翻,惨叫一声,落了下来,落下来时,躯体已化作两段。
白云忽然倒下,掌中断剑“叮”的落地。
“看来我也该去报道了。”他说着话的时候,脸上的笑意充满了说不出的温柔、关切。
一种对亲妹妹的那种温柔,那种关切。
白雪咬牙,泪水飘落更多,“我......我......真没用。”
她用尽全身力气才说出这几个字。
白云笑了笑,“是我没用,令你们受苦、受难。”
他说着说着,泪水也流了出来。
白雪凝视着白云,并没有言语,眸子里的关切、怜爱却更浓。
“我忽然想跟你说说话。”
白雪点头,柔柔笑了笑,“你想说什么,我都陪你。”
“可惜我该走了。”白云最后还是化作一声叹息。
白雪笑意忽然僵硬,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中忽然充满了惊慌与恐惧,就连她的手都忽然变得冰冷,“你不会有事的。”
白云笑着在白雪鼻子上刮了一下,“我不会死的。”
白雪点头。
“我还不能死,要赶快回去。”白云凝视着苍穹,天边一朵漆黑的云低悬着,孤孤单单的悬着。
“你要回去?可你的伤势?”
白云咬牙,嘴角不由抽动,“我不回去,那边也许要有大麻烦。”
“什么麻烦?”白雪顺着白云远去的目光,看着那朵孤孤单单的黑云,孤独而寂寞。
没有风,云朵没有一丝移动。
仿佛随时都会给大地给世人带来厄运与不祥。
白雪并不知道白云的灾难所在,却很肯定一点,这种麻烦不单单是麻烦,一定极为危险,极为困难。
她相信他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都休想阻止他,一丝也不能。
这是她第一次见白云,对他却充满了莫名的信心。
大地上积雪正慢慢的融化,正如这江湖中仇怨也慢慢的融化,一滴一滴的融入大地。
尸骨已下葬,离别的时刻近在脚下。
白雪凝视着白云,柔声说着,“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吗?”
“山水有相逢,我们总会相见的。”白云斜指远方那面高山,“那座山上有座清风观,是我一位知己所住之处。”
“是谁?”
“白酒。”白云说到白酒的时候,眼眸里现出了尊敬、佩服之色。
“白酒是白府的人?”
白云点头,叹息着,“因为他不会功夫,也不想学功夫,所以被白府赶了出去。”
白雪吃惊,“难道不会功夫的子孙就要被赶出白府。”
“是的。”白云眼中现出痛苦之色。
“那他一定是个习文之才。”
白云苦笑,“他是个习酒之才,习的发疯那种。”
白雪也笑了笑,“那他一定是酒中豪杰,酒中大丈夫。”
“你好像对他很佩服?”
“是哥哥佩服的人,一定不会差的。”
白云叹息,他点点头,“他的确一点也不差。”
白雪不语,等着白云诉说白酒的故事。
“你听过四川唐门这个地方?”
白雪点头。
她虽然不是江湖中人,对江湖中的事了解也不多,但四川唐门这个字号并不比少林寺弱多少,特别是近年来习武之人,如果不知道四川唐门这个名字,简直是一种罪过。
事实上这么响的名字,想让人不知道,也十分困难。
“四川唐门这一代的主人,就是他的弟子。”
白雪怔住。
四川唐门这一代的主人至少也有四五十岁的样子,那白酒岂非是个老头子?
白云笑了笑,脸上竟现出骄傲之色,“他的暗器功夫,当世第一,特别是机簧类暗器,是近五百年无人能比。”
白雪吃了一惊,“他的暗器在江湖中岂非能横着走了?”
“是的。”
“你听说过霹雳堂这个地方?”
白雪点头。
她已激动的说不出话了,霹雳堂的主人难道也是他徒弟?
白云笑了笑,又叹息着,“霹雳堂这一代主人不是他的徒弟,十年前在观外苦守七天七夜,以示自己的诚意,最后还是被他拒绝了。”
白雪凝视着白云,眨了眨眼,“他的暗器岂非当世无双?”
白云点头,“他要杀的人,没有杀不了的。”
“你无法逃过他的暗器?”
白云重重吐出口气,“是的,连我也不能。”
“那前面那座山岂非是江湖禁地?”白雪吃惊的看着前方那座漆黑而孤独的山峰。
“那里本来就是。”白云眨了眨眼,“就算是七大门派围攻,也没法子拿得下来。”
白雪说不出话了。
白云笑了笑,“江湖人称他为九五之尊,没有人伤得了他。”
白雪苦笑。
江湖中的人与事,实在很奇怪,明明没有功夫,却被称之为九五之尊,人中之龙。
“你到了那里,就没有人敢找你麻烦了。”
白雪苦笑,“到了那里若是有人找我麻烦,那就是怪事。”
白云点头。
他忽然转过身,咬牙忍住肉体上的剧痛,凝视着天边。
天边那朵黑云依然低悬,孤孤单单的低悬着。
他的目光充满了忧虑、不安、畏惧。
白雪凝视着白云,“你是不是还在想什么?”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