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孤云身形半转,冰冷的剑锋紧贴着胸膛滑过。
他的心隐隐能感觉到剑气所带来的刺痛。
这一剑的锋芒带给躯体的冲击远比想象中要凶猛、剧烈。
可惜的是剑已落空!
垂鬓少年脸色大变,发现剑招已用老,人的去势无法回转,大喝一声,横剑平推,去割叶孤云的躯体。
叶孤云骤然间有了动作,骤然一掌打出。
垂鬓少年惨叫一声,骤然间连人带剑重重的撞向两丈外的墙壁上,又慢慢的滑落大地,然后就一动不动。
这一招的力道与巧妙,简直令人不可思议,令人不敢想象。
就在这个时候,另一道剑光骤然刺进叶孤云的躯体。
白傲的剑,近三十年来,没有人能逃过他的纵剑一刺,叶孤云不能,叶孤云的老子也不能。
叶孤云倒下,倒在自己的血泊中。
鲜血飞出,他的眼帘变得很模糊,勉强只能看到不远处有个女人在痛哭着跑了过来。
“媚娘。”
这个名字仿佛有种神奇的魔力,令叶孤云有新的求生力道。
叶孤云摇了摇头,努力令自己更加清醒,他终于看清了边上赫然多了个女人。
这个女人赫然是媚娘。
媚娘泪水滚落,用力扶住叶孤云。
叶孤云喘息,他的生命仿佛已要结束。
勉强只能站着,仿佛只能等别人来杀他,已不能去杀别人。
“我终于见到你了。”叶孤云温柔的抚摸着媚娘美丽而诱人的脸颊,他的心立刻充满了无限温柔与甜蜜。
媚娘点头。
她的脸上飘满了无法叙说的同情与怜惜。
“你不该过来找我。”
“为什么?”叶孤云勉强挤出笑意,在心爱的人跟前,他绝不喜欢将脸板起来。
媚娘不语,她的眼睛中泪水更多,多的令她无法言语。
叶孤云笑意不变,“我不会这么轻易就死翘翘,你也不要这样痛苦。”
媚娘点头,笑了笑。
她的笑容仿佛是忽然从春雨里绽放的花朵,美丽、明艳而动人。
“对了,就是这样。”
“这样子死了,自己也没有什么遗憾了,是不是?”白傲冷冷的站在边上,岩石般脸颊上没有一丝表情。
叶孤云回过头,看向白傲。
两个人的目光再次相遇,刀锋般的目光相遇。
“是的,我死了,是没有什么遗憾了。”叶孤云冷冷笑了笑,他的目光冰冷,笑意更冷,冷的仿佛是冰山之巅恒古不化的孤峰,冰冷、彻骨、可怕,“但是我还要拉着......。”
白傲的脸充满了轻蔑与不肖,“你还想拉着什么?”
“拉着你一起下去。”这句话还未说出,他的剑忽然刺出。
剑光一闪而过。
简简单单的一刺,没有什么花俏,也不带什么招数,更没有名门剑招的华丽、色彩、气势。
也许这一剑什么都没有,却偏偏只有一样。
杀人!
没有人相信这一剑能杀人,更不信现在的叶孤云能杀人。
他们不信,没有人相信这是真的。
每个人都吃惊的看着剑尖刺进白傲的胸膛,一剑刺中,并未落空。
叶孤云出剑绝不落空,这一剑也不例外。
剑缩回,滴滴鲜血从剑尖飘落。
简简单单的一刺,简简单单的杀人,简单的令每个人的眼睛都发直。
也许杀人本就是一件简单的事,越是复杂,越是会失去出剑杀人所具备的造诣。
叶孤云倒下,倒下后就再也无法生出一丝力气,但他脸上还有笑意,面对媚娘,他也许只能带给她这个,不能给她别的。
边上二三十名手持冷剑的人,却偏偏没有一个愿意上去。
那简单的一刺似已惊飞了他们每个人的魂魄。
叶孤云的脸依然在笑着,却笑的更加无力,也更加疲倦。
可他依然是站着,在心爱的女人跟前,他绝不喜欢倒下,也没这个习惯。
媚娘用力将他扶住,心却沉入冰冷彻骨的寒潭,冷的她无法呼吸。
叶孤云凝视天边,瞳孔收缩,心也收缩,掌中剑“叮”的插在大地上,他的手却未离开剑柄。
一朵白云飘过,飘落。
白云般飘动的人,白云般飘动的身法。
天底下有这样身法的人并不多,天底下有这样身法的人也许只有一个。
白云!
白云落下,也倒下。
他挣扎着站起,忽然盯着叶孤云,死死盯着叶孤云的伤口。
“你受伤了?”
他并未见过叶孤云,叶孤云也从未见过他。
可是他一眼就已认出这个人就是叶孤云,叶孤云也一眼就可以认出这个人就是白云。
他们两人的身上,仿佛都带着别人没有的特殊气质,特殊魔力。
纵使他们两人在千千万万的人群之中,也无法掩饰自己的身份,一丝也不能。
叶孤云点头承认,“你也一样。”
“叶孤云!”
“白云!”
两人忽然面对彼此,盯着彼此的剑,盯着彼此的眸子。
杀人的剑,杀人的眸子。
一个是曾经连败南海七十二洞主,一时无一争锋,逼迫七十二洞主永不踏足江湖。
一个一步杀七人已成绝响,江湖一时无二人。
曙色更浓,大地上积雪已彻底消失,杀气没有一丝消退。
柔风阵阵,落叶萧萧,一片落叶飘过来,飘到他们两人之间,骤然间无法动弹,骤然间死死垂落。
落到大地上,就无法飘起,更无法动弹。
这片叶子仿佛受到了一种神秘的力量压迫,压得它不能有一丝反抗。
世上本就没有神秘力量,有的只有杀气。
能杀人,想杀人,而且一定杀得了人的那种杀气。
绝代双剑的杀气!
这个时候,忽然有个人倒下不停呕吐,不停流泪,然后就晕眩了过去。
他竟已在这绝代杀气下,活活晕眩了过去。
他晕眩过去,虽然一动不动,但眼泪、鼻涕、口水、大小便,忽然涌了出来,彻底涌了出来。
远方的春花与秋月忽然冲了过来,两个人的眼眸里都带着同样的关切与同情,心里都在刺痛。
她们心里的刺痛比媚娘更加猛烈、凶猛,因为她们对白云的情与爱,远比媚娘对叶孤云的深,也重。
可是她们并没有靠的很近,因为她们很聪明,也很怕。
两个绝代高手在拼命的时候,是绝不能受到打扰的,一丝也不能,否则的话,必会令她们后悔终身。
她们能做的,也许只有落泪,只有痛苦。
比媚娘的泪更多,也比媚娘更痛苦。
也许多情的人总是会被多情刺伤,那种痛苦也许远比刀剑所带来的痛苦更令人无法忍受,也无法理解,因为只有多情的人才无法忍受,也唯有多情的人才可以理解。
她们两人忽然紧紧相拥,她们已能感觉到彼此的心跳都那么剧烈而凶猛,两人的泪水同样是冰冷的,冰冷而彻骨。
白云并没有看到她们,却已隐隐感觉到她们的关怀与情感。
叶孤云的手勉强握住剑柄,却没有力气将剑抬起。
“我的一生,最不愿见到的剑客,只有一个。”叶孤云不等白云说话,忽然说着,“白云。”
这句话并没有一丝恭维,甚至隐隐现出剑客独有的杀机,但在白云听来,偏偏比世上每一句恭维的话都实在、有效。
真正的剑客与剑客之间的了解与尊敬,世俗的恭维并不能满足他们。
白云眼眸里飘起佩服之色,他的手死死握住剑柄,手背上青筋高耸如毒蛇。
“我何尝不是。”
叶孤云凝视着白云,孤孤单单的眼眸里也现出佩服之色。
他的神情永远都是孤孤单单的,永远都不能改变,连柔情似水的媚娘也不能。
“可我们还是见面了。”
“是的。”
“见面就要分个高下。”
“是的。”
“无论是死是活,我们两人只能留下一个。”
“是的。”
剑未动,人未动,大地尘土无声无息的飘起,无声无息的扭动飘走,似已忍受不了这种杀气所带来的压迫。
叶孤云不语。
白云也不语。
话到尽头就是拼命,剑客与剑客之间的拼命、决斗。
他们现在只有拼命、决斗,没有别的。
剑并未出鞘,因为他们的剑本就无鞘,一口随时随地都会杀人的剑,随时随地等着被杀的人,掌中剑还是不要入鞘的好,因为实在很烦,因为会阻碍他们享受剑的冲击与快意。
剑刺出。
两口剑几乎在同时刺出,刺向彼此的胸膛,刺向彼此的心脏。
两口绝代的剑,骤然刺进彼此的胸膛。
叶孤云已能感觉到剑尖对白云心脏的了解,白云的剑尖也一样,也能感觉到剑尖对叶孤云心脏的了解。
鲜血从两个人的胸膛骤然同时飞溅而出,沿着剑锋滴滴滚落。
两人剑同样的快速,同样的直接,同样的有效。
不同的是他们两人脸颊上的神情,白云的脸颊充满了笑意,叶孤云没有笑,孤孤单单的神情并没有一丝消退。
孤孤单单的眸子死死盯着白云的笑意,仿佛想要洞穿白云的内心,“你为什么要笑?”
白云笑意不变,反问着,“你为什么总是让人感觉孤孤单单的?”
“你的剑为什么不向前多刺半分?”
叶孤云看着自己的手,看着自己的剑,他忽然发觉自己的剑休想前进半丝。
白云的躯体赫然将剑夹住,死死夹住。
叶孤云不语。
白云无语。
两人就这样看着,然后顿时倒下。
两人同时倒下,两个人的目光依然盯着彼此。
媚娘忽然扑向白云,她想用自己的生命去阻止白云。
叶孤云忽然出手,一把将媚娘拉住,“你不要去。”
媚娘没有去,顺从的点点头。
“将我腰带上烟管取出来,然后打开。”
媚娘取出焰火令,然后打开。
一道硝烟骤然而出,化作道道金色光芒直冲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