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车站出口涌出来的人群,慢慢变成了稀稀拉拉几个人,直至最后空无一人。夏慕晴知道,她等不到要等的人了,因为这趟车是今天从A市(乔瀚的老家所在地)到这里的最晚车次。
天就要黑了,而她,又一次在车站白白浪费了大半天。
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只不过对她来说,难过是多于失望的。不是难过乔瀚不出现,而是难过没有他的任何消息,无论她怎么跟人打听。
他躲着,她只能任他躲着。与其无能为力的等待,她情愿他跑来跟她说“老死不相往来”之类的狠话。虽然她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也不认为他们之间有这般深仇大恨,但至少她可以见到他,不用可怜巴巴地等到开学。
不想烦心事了!她在心里提醒自己,又看了一眼车站出口,然后转身离开。
走出公司大楼,已经将近晚八点,林逸忙给母亲打个电话,接电话的是儿子。
林小雨:“爸爸,我刚写完作业,你到家了吗?”
“嗯。”林逸上了车,继续说:“已经在吃晚饭了。”
“爸爸,为什么你每天都要加班?”
“因为爸爸每天的工作都要做完,就像你每天放学了作业都要写完,明白吗?”
“哦。爸爸,你不要太累,记得要早点睡觉,晚安。”林小雨挂了电话,问一旁坐着的林志国:“爷爷,您可不可以不要让爸爸加班?”
“如果他不加班,爷爷就要加班了。”林志国看向孙子,“小雨希望爷爷加班吗?”
“不是,我只是……”林小雨突然想到什么,说:“爷爷,您可以让叔叔去公司上班。”
“他没什么耐心,帮不了爷爷的忙。”林志国把孙子抱在怀里,“小家伙,忙完这段时间,爷爷一定给你爸爸放假,好吗?”
林小雨:“嗯,谢谢爷爷。”
“丫头,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来?”夏博海对着电话说,过了一会儿,又说:“你妈说了,你九点前不回来,她要把你锁在门外。”
“老妈这么狠心,我睡大街好啦。”夏慕晴边走边说。
“丫头,你说的什么话?你妈就是吓唬……”夏博海话没说完,妻子许慧已经接话:“老夏,我没吓唬她。她整天就知道乱跑瞎闹,晚饭不回来吃,天黑了也不着家,谁家女儿像她这样?既然你管不了闺女,就不要拦着我管她,从今往后,咱家要定下规矩……”
“老婆,你别说了!”
电话那边的夏慕晴,自然能听到母亲的喋喋不休,于是说:“老爸,你跟我妈说,我在思婷家,晚点回去。”
“不顶用。”夏博海朝客厅里的妻子瞄一眼,小声说:“你妈已经给打过电话确认过。丫头说实话,你到底在哪?”
“我……”夏慕晴朝周围看了看,“老爸,我在一网吧门口,突然想玩会儿……”
“不能想!你妈如果知道……”夏博海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知道你玩游戏,她一定饶不了你!”
“我才不管,反正拆了网吧老妈不敢,拆了我老爸你也不让。好啦,不跟你说了,我玩上两小时就回去,再……”
“等会儿,丫头!晚上打车不安全,你把地址发过来,到时间了老爸过去接你。”夏博海挂了电话。
许慧问:“她去哪了?”
“同学聚会呢,一时半刻回不来。”夏博海心虚地说,“待会儿你先睡,我去接她。”
一阵香味随风飘来,夏慕晴的肚子突然咕噜咕噜叫起来,为先打游戏还是先吃东西纠结半天,她最终决定遵从本心(吃货准则之一:胃最能代表人的心声),先去填饱肚子。
五分钟后,香味的源头已经近在眼前,她正打算快跑过去,一辆车朝她开过来,躲闪之中一不小心跌倒在地上,摔得她屁股生疼,她用手挡着车灯射来的光,大声抱怨:“喂,你会不会开车?别以为开豪车了不起,赶紧把你闪亮亮的车灯给我灭了!切,就马路杀手的水平,怎么好意思上路耍帅?”
车上的人关了车灯,然后下车,朝她走过来,说:“这里是停车位,不是人行道。”
“我管你什么狗屁停车位?开车吓到我,就是你的错!麻烦你跟我道歉!”
“不讲道理!”
“今天心情不美,遇上我算你倒霉。赶紧道歉!”
“很晚了,我劝你早点回家。”
“你神经病吧?我回不回家关你屁……?”突然从身后射过来一束光,夏慕晴看清那人的脸,惊讶地眨了眨眼,“怎么是你?不是,你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害得我都没听出来是谁。”
“……”林逸只是嗓子有些发炎,说话声音有些沙哑,没想到被人说成“阴阳怪气”,这样的形容,让他心里极不舒服,却懒得跟她解释。
“大叔,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家?”
“你又为什么在这?”
“我要去打游戏,不对,我要去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打游……咦!钱包哪去了?”夏慕晴略一回想,忙蹲下身找钱包。
“需要我帮忙吗?”
“您问得真多余,我又没空拦您!”
林逸:“……”
“哪去了?”夏慕晴举着开着手电筒的手机,猫着腰找了好半天也不见钱包的踪迹,倒是看见一下水道的盖子,那是带网格式间隙的盖子,心里突然有种不祥预感,不会这么巧吧?她忙跑过去,差不多脑袋都贴地上了,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大声喊:“大叔,我恨你!”
望着蹲在盖子前的某人,林逸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于是说:“多少钱?我赔你!”
“有钱了不起啊?谁稀罕你的臭钱?”夏慕晴撇了撇嘴,坐在地上哭起来,边哭边喊:“我讨厌你!讨厌你!”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林逸既惊讶又有些不知所措,他后悔回家途中停下来吃宵夜的决定,惹出了眼前的头疼事,但他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于是说:“夏慕晴,你不要无理取闹!”
“无理取闹?你知道那张照片对我来说,有多么大的意义吗?你根本就赔不起!”夏慕晴边哭边说,想到一直躲着自己的人,不觉中更伤心了。
“对不起。”
“道歉有什么……鸟用?”夏慕晴出神地想了一会儿,然后笑起来,“没丢耶!太好了!”
“所以……钱包没丢?”
“是照片没丢!我刚想起来,前几天我把它收到柜子里了。”夏慕晴忙擦干眼泪,而后又笑起来,“大叔,我现在挺高兴的,我请你吃饭吧!”
“不必!”林逸心想,变脸的速度赶超翻书的速度,这形容的就是她。
“别客气嘛,难道我大方一回!”
“你确定自己有钱?”
“我怎么会……?”夏慕晴“哦”了一声,紧接着极其厚脸皮地说:“那你请客呗?”
林逸:“……”
“不然算我借你的行吗?大叔,我到现在都没吃晚饭呢,真的好饿……”
几分钟之后,两人去了附近的一家拉面馆,地点自然是夏慕晴挑的,她一坐下就喊道:“老板,两份拉面,一份正常,另一份要超级超级大份……”
林逸打断她:“我不是很饿,正常量足够了。”
你还真自作多情!夏慕晴心想,咳嗽一声,说:“大份的是我的。”
林逸:“……”
“大叔,你别不说话,挺尴尬的,要不大份的让给你?”
“谢谢,不必!”
“你……这态度,我怎么感觉吃了这碗面,我往后都得比你矮半截呢?”
“身高而言,不止半截;智商而言,不止半截;修养而言,同样不止……”
“您打住!我从小到大一身的毛病,哪比得上您精英体质还自带优越感?别说啊,您除了一张扑克脸,还真挑不出啥大毛病。尽管我认为这一点就是最大的毛病。”服务员这时把拉面端上桌,夏慕晴取了筷子,自顾自吃起来,半天不见对面的人动筷子,问:“你怎么不吃?”
“没胃口了!”林逸皱着眉说。
夏慕晴一听这话,立马放下筷子准备端碗,“我这就离您远远的,不影响您的食欲,行吗?”
“和你没关系。”林逸看她一眼,“我对香菜过敏。”
“早说嘛!”夏慕晴喊了句:“老板,再来一份,不要香菜!”然后重新坐下,“这份有香菜的也给我!”
“你吃得下?”
“胃的潜力是无限大的。再说,不能浪费嘛。”
“这么晚了,你为什么不回家?”林逸突然转了话题,“你家人不会担心?”
“我妈说了,如果我在外面遇上街头混混、小流氓,吓破胆儿要逃跑的一定是人家。”
林逸:“……”
“开玩笑的啦!”夏慕晴边吃边说,“我跟老爸说了,我去网吧玩游戏,他十一点准时来接我。”
“真没想到。”
“没想到我跟他说了实话,还是没想到我说了实话他都没着急得跳脚呢?”
“你父亲很开明。”
“那也是因为我值得信任。”
“这一点,我并不认同。”
“所以你当初会觉得我会把林小雨拐走,后来又觉得我会带坏他。大叔,我特好奇,您老是不是没童年啊?”
“你想说什么?”
“在家长设定的条条框框下,规规矩矩、从不调皮捣蛋的,那不是孩子,是批量加工的模型。约束太多,对小孩的成长非常不利。”夏慕晴说完,又补充道:“这是于老头说的,就小雨他学校的校长,他以前是大学教授,还是很牛掰的那种教授。你信不过我,总该相信他吧?”
林逸不置可否,随口问:“你和于校长很熟?”
“没他就没我,你说熟不熟?”见他眼神有些怪异,夏慕晴忙解释:“他是我爸和我妈的大学老师,我爸妈不同级的,是在一次校友会上遇到……总之呢,因为于老头当了红娘,我爸妈才结的婚。”
“一句话可以说明白的事,你讲了五分钟。”
“你这人,直说我啰嗦得了!”夏慕晴起身,“我吃饱了,再见!”
林逸结完帐,还没走出面馆的大门,发现某人又回来了,“你有事?”
“那什么……”夏慕晴咳嗽一声,“我没钱,打不了游戏,你能不能借……?”
“我只能顺路捎你回去,其余的免谈。”
“大叔,我钱包还是因为你丢的呢,你要不要这么小气?”
“喜欢设定条条框框的人,通常都认为网吧不是好地方,所以不会助纣为虐!”
夏慕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