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风很大,又进入江南每年的梅雨季节。风撕打着寂静的冬夜,发出呜呜的低吟。
驻滨海市局审讯室内,灯火通明,屋子正中放着一只圆形会议室,几只水杯在上面上冒着热气。
戴着手铐脚镣的陆小飞坐在椅子上,看着对面的常安山等人。他脸色灰白,却带着轻蔑的笑意。大概是为了保持清醒,他不时变换着坐姿,使劲地摇头,眨巴着眼睛,仔细听着每一句问话,试图从中猜出于已有利的内容。
魏国贤用捂嘴打了个哈欠,随手端起水杯喝了几口,然后站起来,点着一根烟,在屋里来回走动。
常安山心平气和地说:“陆小飞,如果我们没有证据,也不会把你请到这儿来,你硬扛还算有些道理。但如今人证物证都摆在面前了,你还死不承认吗?”
陆小飞眨下眼睛说:“我说的都是真的,没一句是假的。再说枪已经被你们没收,我也不可能说假话。”
常安山道:“陆小飞,想必政策你是明白的,用不用我再给你讲一遍?我劝你还是老实交代,如果有立功表现还能争取从轻发落。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陆小飞浑身打了个哆嗦,流着鼻涕道:“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那随便你们好了!”
常安山道:“要我们相信可以,但你要说实话!”
陆小飞面部扭曲,哀求道:“难受死了,给我点粉吧……”
常安山皱起眉头问:“你吸毒多长时间了?”
陆小飞吸溜着鼻涕,眼泪汪汪道:“五年多了,求求你,给我点粉吧,我不行了......”
常安山淡定的说:“只要你从实招来,我可以想办法......”
陆小飞突然站起来,猛向会议桌撞去。
身后看押的一名队员手疾眼快,飞快抓住他的衣服,往后一拽,紧接着另一名队员转到前面,迎面一拳,将他迎面打翻在地。抬脚踩在他胸口喝道:“想死没那么容易,再不老实,早晚有一天,老子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陆小飞哼唧着蜷缩在地,歪头闭眼一言不发。
常安山大怒,腾地立身指着他说道:“想自杀?门都没有!我偏让你好好的,亲自把你送上刑场!”说着,又坐下来,端起水杯喝了两口,满意的点点头:“龙井到底是好茶,味道不错。
与此同时,搜捕高家兄弟和高辉、阿华的工作,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江南省江北市,天空飘起毛毛细雨。
罗江率领两名队员,又来到市北区的华清浴都附近查访。看见门口一位有个保安,便走过去说:“你好师傅,我们是豹哥朋友,打电话他手机关机,你知不知道他住在哪?”
保安瞅了他两眼,表情有些不自然,少顷才冷漠的说:“不知道,好长时间没见他了。”
罗江故作惊讶:“啊?这么说你认识?他家住在哪,能带我们去么?”说着递过去一根中华烟。
保安接过叼在嘴上,微笑道;“当然认识,我以前就跟豹哥混的,他大名叫宋继明,跟我家是邻居。”说着,他指点着不远处的小区道:“从这里过去直走,往右拐再直走,往左一拐就到了,十五号楼。他肯定不在家,前几年就跑路了。”
罗江点点头:“他为啥跑呢?是不是犯事儿了?”
保安谨慎的看了看四周,小心翼翼道:“不是,因为滨海来得那帮人......”
罗江心中一阵兴奋,亦压低声音道:“你怎么知道的?”
保安咽了口唾液:“当时我在场,那帮人真狠,而且家伙还很硬手。”
罗江忙不迭的点点头:“是么?我咋没听豹哥讲过啊,你说我听听。”又递过去一根烟。
保安凑前小声道:“那天晚上,都动枪了,吓得我差点尿裤子,我草。那帮人真他妈的狠,一枪就把阿奎的脑袋打爆了......”
回到驻江北市局办公室,罗江马上把情况作了汇报。
楚少亭立即命人查阅档案,找出和宋继明有关犯罪的记录。从中了解到:这个豹哥宋继明在江北道上很有名气。据档案记载,他十五岁就开始混,十七岁那年,因打架斗殴被劳教两年。因表现良好,一年后释放。又因致人伤残罪被被判5年,但三年不到就放出来……”
罗江不禁说道:“看来这个宋继明在江北市靠山很硬,每次都有人保他!”
楚少亭打断他的话:“你立即将那名保安带过来,协助调查。如果不配合,就采取强制措施!”忽然好象想起了什么,说道:“宋继明莫非就是被史文强赶出江北的哪个人?”
一句话提醒了大家,罗江点点头:“对,好像被枪杀的阿奎就是此人手下!”
楚少亭道:“打电话给省厅核实,看需不需要并案!”
“好!”一名队员掏出手机。片刻挂断说道:“楚队,中海市已经将宋继明抓获,现在正押往省厅,常部说,有关资料已经传过来。”
电脑上显示:当年被史文强逼出江北市的共有五名人员,除宋继明外,另三名都在中州被捕,但还有名叫赵晨的小弟,至今下落不明。
罗江讶异道:“赵晨莫非就是那个保安?”
楚少亭不禁颔首道:“极有可能,立即逮捕那名保安,防止潜逃,快!快!”
果不其然,保安就是赵晨,在罗江回来时,已经逃离江北市。
楚少亭命令:“发出通缉令,要求同行协查。”
江南省厅滨海办,会议室内。
常安山兴奋地搓着手:“案件越来越有利了,提审陆小飞!”
雨依旧淅淅沥沥的,天色开始发白,路灯开始熄灭,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为防止陆小飞再次发生自残行为,审讯时一直将其反手铐在椅背上。在明亮的灯光中,他的脸色更加显得苍白,眼皮勉强睁开一道缝,神情疲倦不堪。
常安山抽了口烟,突然大声喝道:“陆小飞,你认识宋继明吗?”
陆小飞浑身一战,瞪大眼睛,诧异的看着他:“什么意思?”
常安山近前说道:“什么意思?那我提醒你一下,如果你不认识宋继明,那么豹哥这个人你总该记得吧!”
陆小飞眼神掠过一丝恐慌,脸上的肌肉微抽。但瞬间就恢复了平静,眯起眼睛:“记得,那又怎么样?”
常安山冷笑道:“怎么样?宋继明已经落网,现正在押回滨海的途中,你可要想清楚,别怪我不给你机会!”
陆小飞额头冒汗,低头不语。
常安山站起来,心平气和道:“你不要以为做的天衣无缝,纸终究包不住火的!等宋继明来了,你想说也不给你这个机会!谁讲谁主动,谁先讲谁先主动,我郑重警告你,如果现在老实交代,还为时不晚,还有立功赎罪的机会,否则……”
陆小飞头更低了,看着自己的脚尖。
常安山道:“耍死狗是么?你的能耐呢?不是不怕死吗?说!阿奎是怎么死的!……”
陆小飞蓦地抬起头,说道:“我要去撒尿!”
“好,你认真考虑一下!带他去,注意安全!”常安山斜了他一眼,命令道。
身后两名队员闻听,弯身将陆小飞铐在椅子上的手铐打开,移到前面,用力提起来。又铐在另一手腕上,抓着带他走出去。
常安山微笑着又点燃一根烟,走向门口想透透气。视线不经意的扫了眼、陆小飞刚坐过的椅腿地面。瞬间瞪大眼睛,俯身看了看,急忙喊道:“快、快,去看看陆小飞!”地面上有几点细微的木屑。
会议室大门两侧站立的两名警卫回道:“是!”赶紧跑向卫生间。
陆小飞正打磨从看守所床上咬下的一小块木板,打算捅开手铐。
两名警卫高声叫道:“快,拉他出来!”
常安山紧随其后,高声喊道:“搜身”
先前两名队员不解的问道:“怎么了常部?”
常安山道:“他藏了块木头,也不知怎么弄来的!我估计他不是想捅开手铐,就是想自杀!”
两名队员和警卫冲进去将陆小飞拉出来,摁在地上,果然从嘴里的舌头下,搜出一根像食指般大小的木棍。
常安山举着木棍,怒道:“陆小飞,想顽抗到底是吧?”
陆小飞脸贴在冰冷的地板上,显得非常沮丧。被几个人连拽带拉的重新戴上手铐,走出卫生间。
常安山喊道:“把关押他那间房里的东西,全部更换掉!”
“是!”队员把陆小飞带向另一幢楼的临时看守所。
经调查,陆小飞是北方某省某县农村的,在家排行老二,上有个姐姐,下有个妹妹。由于家庭贫困,姐妹俩不到十八岁就被迫出嫁了。父母务农,平时老实巴交的。在他十二岁那年,因村书记贪污了扶贫款,陆父前去理论,被书记的儿子打成重伤。陆父怕儿子长大后受人欺负,在他十五岁时,咬着牙东拼西凑,将其送到武校。三年后学成回家,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村书记的儿子打折一条腿,然后开始了逃亡生涯。到上海后遇到一位看场子的老乡,充当一名马仔,但经常受到其他人排挤,混得也不怎么样。后经表兄晏子路推荐,才做了高辉手下。史文强得知他家里的状况之后,就吩咐高辉送去五万块钱,还把陆小飞爹妈弄到当地县城,在农贸市场租了一间门市,开了个水果店。几年光景,就在县城买下一套房子。每逢陆小飞回去探望,父母总是一再嘱咐,这辈子就算死,也不能忘记人家史总的大恩大德。因此陆小飞对史文强那绝对是感激不尽,马首是瞻!
所以,被捕后,陆小飞自知罪行严重,早抱定求死的决心。除交待了把村书记的儿子打残和几次斗殴事件外,对其它犯罪事实拒不开口。致使侦破工作毫无进展,陷入僵局。
无奈,专案人员只好等待宋继明押到,欲另僻蹊径,找出突破口。
就在同时加紧对高家兄弟和高辉、阿华进行追踪调查时,一个更大的惨案再一次震惊了所有办案人员!
雨稍作停歇,天空布满阴云,湿漉漉树枝上偶尔飞来几只觅食的麻雀,田野里的稻苗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下午两点左右,滨海市东北方向约二十公里的郊区农村。
两位中年男子正说着闲话,驾船在江里撒网打渔。
穿夹克的人道:“书记的儿媳妇真他妈的好看,脸蛋都能捏出水。”
穿马甲的人道:“谁叫人家有钱嘞,听说那女的刚上大学,他儿子就把人家强上了,肚子搞大后才结婚的,没办法,胳膊拧不过大腿!”
穿夹克的说:“咋不告那个狗日的?”
穿马甲的说:“告?去哪告?人家书记的大哥是市局领导,大嫂是某机关单位二把手。你就是告到天边,也没办法。”
穿夹克的说:“书记的儿子整整比人大十几岁,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我看就是不想告,要是我的话,就算打死,也不能咽下这口气!”
穿马甲的说:“你?能抱上书记的大腿,你就烧高香去吧,还尼玛不答应!”
穿夹克的说:“那又怎么样?他那儿子谁不知道,到处摘花惹草,天天换女人。嫁过去能有好日子过?我才不信!”
穿马甲的说:“现在的女人就喜欢这样的,你能有球办法?只要有钱有势,什么样的女人弄不到手?我看你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要是你有钱了,说不定还不如人家嘞。”
穿夹克的笑道:“我要有钱,先尼玛找几个女人开开荤,天天做新郎,等玩够了再结婚。”
穿马甲的骂道:“你狗日的长本事了,弟妹知道不剥了你的皮!”
穿夹克的嘿嘿一笑,说道:“我就是痛快痛快嘴,说实话,我老婆年轻的时候,那长得也像朵花似的。”
穿马甲的哈哈大笑:“什么花?仙人球?看你老婆现在的样子,跟个煤气罐差不多,走路像滚蛋一样。”
俩人边聊边各拽住渔网,往船上拉。
不大会,全部收到船上。穿马甲的拿起两米多长的铁耙,在上面扒拉着。渔网里的鱼很少,却兜来许多枯枝和废塑料袋等物,他发牢骚道:“我草,都什么东西啊,现在鱼越来越少了,尽是些垃圾!那象小时候,一网下去,全是鱼虾螃蟹。”
穿夹克的说:“还不是因为沿江造了那么多工厂,鱼都被毒死了。能活到现在就知足吧,喝水没被毒死就阿弥陀佛了!”
穿马甲的笑道:“草,想毒死我?门都没有,老子修炼过抵抗酸雨、辐射、二恶英,水污染、声污染、空气污染、重金属污染、电子垃圾污染的神功,早就百毒不侵了!
穿夹克的皱起眉头:“啥*味儿?这么难闻?”
穿马甲的扒拉着说:“是个行李箱,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他用铁耙勾住想拽过来,但实在太重,试了几次不成,最后只得走过去用手搬起来。一股特殊的恶臭扑鼻而来,几乎使人窒息。他用袖子捂住鼻子,喊道:“我扔水里了啊,太恶心了。”
穿夹克的道:“弄开瞧瞧,说不定有宝贝咧。”
穿马甲的骂道:“有你马勒戈壁,你自己来开吧。”
穿夹克的道:“我来就我来,看你那熊样。”说着走过去,弯腰拧了一下抬起头:“不行啊,密码锁都生锈了,打不开。”
穿马甲的转身拿来刀和铁锤,捂住鼻子和嘴说道:“你用刀试试,看能割开不。”
穿夹克接过来,刀很锋利,是平时剁鱼剔骨用的,顺势朝箱子上用力划拉。也许箱子泡的时间太久了,遂裂开长长的一条缝。他双手用力的往两边扒拉,口中说道:“会不是有宝石啊......”腾地站起来连退数步,脸色苍白,颤声道:“我草泥马,这是个啥啊......”
穿马甲的瞪眼说道:“咋吓成这样,看到什么了?”走上前蹲身顺着缝隙往里瞧,只见一颗阴森森的头骨,正露出几个狰狞的洞,朝上放着。
两个面面相觑,瞬间异口同声的惊呼:“我草尼玛!”噗通、噗通跳进水里,拼命的向岸上游去。
滨海市刑侦队火速赶到现场时,已围了不少当地居民。皆站在远远的地方观望,连大气也不敢喘,面部恐惧不安,目光呆滞而疑惑。如不是亲眼所见,他们显然无法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岸边铺放着一张竹席,零零碎碎的骨骼摆在上面。
技术科的法医、以及刑侦的同事们,正有条不紊地工作,取证的取证,验骨的验骨。众所周知,法医最怵的就是碎尸案,更何况是连肌肉已经腐烂脱离的一堆白骨。
俩中年男子在警车旁,像痴傻一般睁大眼睛。向摆放的方向望上一下,就呕吐一下。穿马甲的家人正搂住他,小声的安慰着。穿夹克的已经瘫坐在地,抱住老婆唔唔的哭。
现场勘查完毕,全部人员带着所有证物撤离。经过技术鉴定,死者的数据渐渐清晰。
冯守辉赶到刑侦队会议室,听取有关案件的全面汇报。
技术科科长张利平坐在椅子上,看着卷宗念道:“……经鉴定,现已证实死者一共是两个女人,其中一女年龄在二十四岁左右,身高一米六八。另一女约22岁左右,身高一米五五。从尸体残余部份看,二人均未参加过重体力劳动,且脚趾还染着红色指甲油,可以肯定是城市居民,死亡时间已经超过五年!”
对面一直皱眉坐着思索的冯守辉,忽然打断:“等下,你最后说什么?”
张利平抬起头道:“可以肯定是城市居民,死亡时间已经超过五年。”
冯守辉道:“也就是说,凶案发生在五年前对吗?”
张利平垂首看了一下,又抬头回道:“是的,......”
冯守辉点点头:“你继续!”
张利平以为什么地方错了,细看一遍没发现,然后接着念,声音却小了许多:“由于时间过久,又在水中长时间浸泡,尸体已经全部腐烂。所幸拉杆箱质量非常好,还保留着全部骨骼。经技术鉴定,两具尸体都是由像斧头和砍刀这样的利器砍剁后,再装进箱子里。其中有具女尸,头骨部位还有被子弹穿裂过的痕迹……”
冯守辉侧身悄声耳语几句。
坐在身旁的罗江便站起走出去,不大会拿着一个文件夹进来,俯身从中抽出一份资料,看了看递给他。
冯守辉低头瞧了会,在材料上的几段文字下,都用笔画上一条红线,还给他。
罗江拿过一看,几段文字显示:……根据调查,阿云和艾雪于当天下午两点左右,一起进入滨海市大酒店,此后再无消息……。他会意地点点头。说道:“冯局,您的意思是?”
冯守辉颔首道:“近年来,我市除了接到这次报案之外,并未发现有其她女性同时失踪,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