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省滨海市,星宇公司会议室。
孙丽芳率领四名成员坐在靠窗的位置,心中有些忐忑。
首先传讯的是赵丽娟,她进来坐椅子上,捋了下耳边的秀发,不卑不亢的看着对面几位。
孙丽芳冲她点点头,问道:“赵丽娟,请你将公司运作的情况讲述一下。”
赵丽娟含笑道:“公司运作情况,想必有关部门都有备案,而具体与法律有关的事宜,请咨询我们公司的法律顾问。”
孙丽芳问:“那能否说说你对史文强的了解?”
赵丽娟沉吟片刻,回道:“史文强?你指的是那方面?”
孙丽芳道:“你所了解的、或你所知道的,和他有关的所有事情,包括性格、以及为人处事等等。”
赵丽娟颔首道:“好,我们是一次偶然机会相识的......他这人除了花心点,没有什么不好......性格嘛,善良、真诚、而且容易被情绪左右......为人处事方面,我想大家有目共睹,目前为止,只要是正常人,还没有说他不好的,至于那个举报他的人,我想肯定是受到什么诱惑了......如今这个纸醉金迷的社会,能回报于百姓的商人不多了,他就是其中一个......”
孙丽芳微微皱起眉头:“好了,据调查,史文强涉嫌江南省几起重大案件,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赵丽娟道:“没什么看法,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现实就这么残酷。至于你们说史文强草菅人命,我从没听说过。他那么善良,怎么会杀人?就算杀人,那也是该死的人。”
孙丽芳道:“那你的意思是,某些人可以打着行侠仗义的旗号为所欲为?那还有法律吗?”
赵丽娟道:“这不是我的意思,这是你们的做法。对某些蝼蚁草民来说,有些当官的就代表法律。”
孙丽芳厉声道:“赵丽娟,请注意你的言行!”
赵丽娟眨眨眼说道:“难道我说错了吗?当然,我不否认个别人还有崇高的信仰,但这种人越来越少了,现实社会中崇拜的是金钱和地位。”
孙丽芳无奈的摇摇头:“好了,你可以走了。”
赵丽娟站起来,走到会议室门口,忽然扭身道:“孙处,善良的人太少了,希望你们凭自己良心去做,给这个世界留点希望!”说完,姗姗而去。
孙丽芳侧身问道:“下一个是谁?”
助手陈大凯看了下名册,回道:“周玉婷!”
“带周玉婷。”孙丽芳喊了一声,然后端起水杯。
周玉婷看起来有些紧张,在椅子上坐的笔直。
孙丽芳问道:“你身为公司的董事,怎么可能不知道公司的运作情况?”
周玉婷道:“我这个人比较懒,平时一般在芷兰亭待着。也不想管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所以不是很了解。”
孙丽芳盯着她说:“那你谈谈对史文强的看法。”
周玉婷秀眉微蹙:“嗯~~他这个人吧,挺讨女人喜欢的,但不会为了女人忘记原则。不管做什么事,都比较认真......”
孙丽芳打断她的话:“行了,有关史文强涉嫌非法持有枪支和组织卖淫等犯罪行为,你知道吗?”
周玉婷摇摇头:“不知道,他不是有持枪证吗?怎么算非法持有?组织卖淫就更荒唐了,我们公司从不做这些违法乱纪的事。你可以去各个会所调查,哪个小妹不是自愿的?”
孙丽芳问道:“那盈盈呢?她不是被逼迫的吗?”
周玉婷露出一丝微笑:“孙处,那个叫盈盈的小姑娘,一直在芷兰亭浴都吧台收银,你觉得史文强会逼迫她干这个工作吗?当初要不是史文强,恐怕她真就去当坐台小姐了!”
孙丽芳面无表情,提高声音问:“史文强涉嫌参与或指使了几起命案,并造成不良的社会影响。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周玉婷愕然道:“怎么可能?我不相信!”
孙丽芳拿着几张照片走过去,举起说道:“你看看,这些都是他带人干的。”
周玉婷盯着照片问:“证据呢?没证据凭什么说是他干的?”
孙丽芳道:“会有的,但有人证实,当时他就在现场!”
周玉婷靠在椅背上说道:“他在现场就是他干的?你不觉得有点牵强吗?”
孙丽芳心平气和道:“周玉婷,希望你配合我们的工作,知道什么说什么,不要有抵触心理。”
周玉婷仰着头:“我知道的全讲出来了,你还想让我说什么?”
对视几秒钟后,孙丽芳道:“你可以走了,有什么新情况请马上告诉我。”
周玉婷起身说道:“我会的,也请你们不要冤枉好人。”转身离开。
陈大凯道:“孙处,看了史文强品行不错啊,到目前为止,还没人对他有什么微词。”
孙丽芳长舒口气,双手按在桌子上,倾身说道:“我们已经询问三天了,这样下去恐怕要无功而返咯。”
陈大凯道:“您的意思是?”
孙丽芳道:“常部交代,必须要得到星宇公司非法走私和非法经营的证据,可到现在还一无所获,我们是不是换个方向?”
陈大凯惑然道:“怎么换?星宇公司上层人员都询问的差不多了。”
孙丽芳低头沉思,少顷说道:“从底层员工入手。”
陈大凯道:“遵照您的吩咐,我和白雪暗中已经走访了十几个星宇公司的工作人员。但众口一词,没有什么发现。”
孙丽芳忽道:“原贵霖天下浴都会所的刘力扬找到没有?”
一直坐在椅子上的白雪站起来说:“找到了,也问过了,没什么异常情况”
“那李月娥呢?”孙丽芳看着她。
白雪进前说道:“按理说李月娥的老公王文龙,因史文强的干涉而被捕入狱,李月娥应该恨史文强的,可从她的言谈举止中,好像对史文强还蛮佩服的。”
孙丽芳点点头:“是有些奇怪,难道说史文强和李月娥也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
白雪道:“据调查,史文强开的第一个浴都,也就是芷兰亭,投资人还是李月娥介绍的。两个曾经是合作伙伴,但平时却不怎么来往。”
孙丽芳道:“李月娥现在做什么?”
白雪道:“她老公王文龙入狱后,李月娥平时除了四处旅游,就是打打麻将,喝喝茶什么的,好像看破红尘似的。”
孙丽芳问:“她和王文龙离婚了吗?”
白雪道:“王文龙入狱半年后,就离婚了。”
“走,去李月娥家!”孙丽芳道。
早上下过一阵小雨,现在虽放了晴,路上还是滑得很,两边高耸的树木,却给雨水冲刷得青山绿水、珠烁晶莹,空气里也带有一股清新湿润的香味。
一辆车驶入某小区,从上面下来三个人,两女一男,走进单元门。
李月娥问道:“谁呀?”拉开门。看到三个人一愣,脸上带着冷漠的神情。说道:“进来吧。”转身到客厅:“请坐。”
白雪含笑说:“我们想再了解一下情况。”
李月娥不满地说:“你们还来干什么,该说的我已经都说了,其它什么也不知道……”
孙丽芳耐心道:“你有顾虑,这个我们能理解,但这是人命关天的大案,所以还是请你好好想想。”
李月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说道:“和我有什么关系,谁杀人你们找谁去,我没什么可说的。”
孙丽芳道:“史文强第一家浴都芷兰亭,是你给促成的,而且还有股份,我说的对吗?”
李月娥嘴角一动:“那又怎么样?”
孙丽芳和颜悦色的说:“厉害关系已经对你讲过很多遍了,知情不报是要犯罪的。希望你不要继续错下去,把知道的全部讲出来,我保证不难为你,可以吗?”
李月娥有点生气,提高声音说:“我也讲了很多遍,知道的全都说了,你们究竟想要我说什么,难道非要我去指证史文强你们才放过我?”
孙丽芳道:“你为什么就对他死心塌地的?你对他好,可他呢,整天还不是花天酒地的,早忘记你这个对他有知遇之恩的女人了!”
当女人对男人抱有幻想,唯的一支撑就是感情。而一旦对感情失去信心,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会再坚持。李月娥亦是如此,她低头沉思。
孙丽芳起身说道:“史文强有很多女人,估计你也有所耳闻。自从他事业做大之后,来找过你几次?”
李月娥道:“史文强又不是我老公,他有女人是他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孙丽芳道:“你别激动,我只是想了解一下史文强的人际交往。”
李月娥楞了片刻,突然埋下头,放声大哭:“当初我就是想和他结婚,才帮他的,谁知道他.....我是一门心思对他好,可是到头来什么也得不到……”哭声甚是悲伤。
孙丽芳和白雪交换一个眼神,叹了口气。抽出两片纸巾,递过去。
李月娥哭了一会,抬起头说道:“想知道什么,你问吧。”
孙丽芳道:“除了星宇公司的有关人员,史文强还和谁来往比较密切?”
李月娥想了想说:“还有一个叫欧阳若曦的,以前是她的女朋友。”
这可是个新线索,孙丽芳忙问:“欧阳若曦是哪里人?做什么的?”
......
文曦商场五楼办公室,一个女人出现在窗口,无光迷离,怅然若失的眺望着远方。
‘砰砰砰’敲门声。女人转过身,问道:“你们是?”
孙丽芳走进来说道:“您就是陈君君陈总吧?”
陈君君点点头:“你们是做什么的,找我有什么事?”
孙丽芳掏出证件,举着说道:“你看一下,我们是来调查欧阳若曦和史文强的。”
陈君君心里‘咯噔’一下,忙道:“请坐,我给你们倒杯茶。”
白雪微笑道:“不用了,谢谢。”
孙丽芳道:“你也请坐,我们开门见山吧。”
陈君君道:“好,你们想知道什么?”
孙丽芳道:“欧阳若曦现在哪里,她什么时候和史文强分手的?”
白雪赶紧拿出本子,准备记录。
陈君君眼色闪出一丝恐慌,瞬间恢复如初。说道:“这个~若曦身体有些不舒服,在家里休息。她和史文强五年前就分手了。”
孙丽芳发现了,装作不知道,问她:“是么,欧阳若曦生病了?”
陈君君迟疑片刻,说道:“不,她刚生产完,在坐月子。”
孙丽芳惑然道:“她结婚了?”
陈君君摇摇头:“没有。”
孙丽芳更加诧异:“那孩子是?......”
陈君君搓着手背说:“我不知道,你问她吧。”
孙丽芳点点头:“听说你当初也在芷兰亭上班,后来才和欧阳若曦一起离开的,原因是什么?”
陈君君回道:“没什么原因,就是不想在那干了。”
孙丽芳接着问:“据你了解,史文强这个人怎么样?”
一提到史文强,陈君君脸上马上洋溢出迷人的微笑:“很好呀,善良,体贴,有爱心,还会照顾人,就是不懂得怎么拒绝,心太软。”
孙丽芳瞬间觉察出,这不像一个女孩对只是一般关系的男人,作出的评价,她问:“你能具体说说吗?”
陈君君道:“以前我在芷兰亭上班,他对所有员工都照顾得无微不至。不管谁遇到困难,只要告诉他,或被他知道,都会想办法解决的。所以,大家都很喜欢他。”
孙丽芳点点头:“还有吗?”
陈君君叹息一声:“比如我吧......”她把大学毕业后,自己为了山里的孩子,而放弃城市优越的生活,留在山里教书,为了村里的孩子,冬天能有个温暖的教室,被那个可恶的畜生*。然后伤心欲绝的离开那个地方,来到滨海。然后怎么四处打工,把工资全部捐给学校,又被哪些当官的贪污。直到遇到史文强,才知道人该怎么活着等等讲述了一遍。临了说:“所以,你们说他杀人我绝对不信!就算是他杀了人,也是哪些人该死!”
后面这句话好像在哪里听过?孙丽芳想。是谁呢?哦,是赵丽娟说的,那个风姿卓越的女人。
白雪高声道:“该不该死不是由某个人或某个团体决定,而是依据法律根据情况判定的。如果都像他一样,那这个世界还不乱了套?”
陈君君冷笑一声:“那你认为现在不够乱吗?戏子当道,贪官横行,百姓有冤难申,那个人心里不压着一口怨气?你们睁眼看看这个社会,好人还有好报吗?扶个摔倒的老人,都能被讹的倾家荡产。我就为了孩子冬天能暖和一点,也被你们当官的像个*一样欺凌侮辱。”
白雪可能觉得有些惭愧,压低声音说:“那只是个别行为,并不能代表所有当官的都这样。”
陈君君又哼了一声,说:“是么,那我打工辛辛苦苦挣来的钱,为什么又被当官给贪了?寄回去几千上万块钱,结果一经当官的手,到了学校,就剩区区的几百块钱。他们还带着一群媒体记者,美其名曰的说是什么关切慰问。狗屁,你去问问够他们的车油钱吗?所以,我宁可相信金鱼长腿,也不相信当官的那张破嘴。”
白雪看了眼孙丽芳,说道:“对于你的不幸遭遇,我深表同情。这件事我们会追查到底,给你一个交代。”
陈君君摇摇头:“不必了,我不会再那么傻了。以后要做善事,不管多远我都会亲自去。哪怕是一毛钱,我也不会捐给你们哪些所谓的慈善单位。我怕捐给他们,连一分钱都没了。”
孙丽芳叹口气道:“你别太悲观,社会没你想的那么黑暗,现在生活水平越来越好,还不都是上面努力的结果?自古以来,历朝历代服都出过贪官。五指尚有长短,何况人呢。你的遭遇,应该相信法律,如果你及时揭发或者诉讼,我相信肯定给你个公正的结果。”
陈君君皱眉说道:“那我请问,你们所谓的有关单位是干什么吃的?不出人命或者没人揭发,你们就装作看不见吗?”
白雪解释说:“任何事情都是按照程序来的,没有证据我们也无法盲目调查。”
陈君君冷笑道:“盲目?你们......”
未等说完,孙丽芳打断她的话:“谢谢你陈总,今天就到这吧,有关你的遭遇,我会通知当地有关单位进行彻查的。”
陈君君漠然道:“谢谢,不用了。”
孙丽芳道:“那好,我们告辞了。”
风夹着零星的雨点,像在地上寻找什么似的,忽左忽右地乱撞。街道上的人刚跑进一个避雨的地方,就劈劈啪啪地下了起来。渐渐越下越大,如瓢泼的一般。一阵风吹来,这密如瀑布的雨就变得如烟、如雾、如尘。
白雪把着方向盘说:“孙处,这个女人有点不正常吧,感觉内心很消极。”
副驾驶室里的孙丽芳叹口气道:“谁亲身经历这种事都会痛不欲生,充满绝望。还好,她在绝望的时候又遇到到了史文强。”
白雪诧异道:“孙处,你好像对史文强产生了好感?”
孙丽芳点点头:“如果一个人说他好,我不相信,可我们询问了这么多人,几乎答案都是一样的。所以,我不得不怀疑......”
白雪道:“那我们现在去哪?找欧阳若曦吗?”
孙丽芳看着她说:“小雪,今天咱们在刘月娥和陈君君哪里得到的信息,不能告诉任何人,记住没有!”
白雪惑然道:“为什么?”
孙丽芳道:“因为,我们还有良知!”
“嗯,知道了。”白雪发动汽车,踩下油门。
孙丽芳扭身对后座说:“还你,记住了吗?”
陈大凯点点头:“是!孙处。”
“好,咱们回去汇报。”
汽车冲进暴雨,尾部扬起一股水柱。
江南省滨海市局,小组临办会议室。
“没有别的情况了?”常安山充满疑惑,不解的问道。
孙丽芳颔首道:“没有了,只查出寰宇公司参与并控制非法竞标和暴力拆迁,还有九星公司下属的几十家浴都和KTV商务场所,涉嫌色情交易。”
常安山背着手,在窗口的位置踱来踱去,良久方道:“那走私和枪支来源呢?”
孙丽芳道:“三年来,星宇公司共走私进口豪华轿车五百余辆,但均已出售,正在追查去向。至于枪支来源,因史文强是厅里挂名的名誉顾问,所以只是违规,不涉嫌违法。”
常安山抚抚白头说:“这可难办了,涉案的宁平、陆小飞、卢虎等人,都没有持枪证,唯独史文强有。那也就是说,这条罪名不成立。”
孙丽芳回道:“是的,除史文强外,其余持枪人员,都犯有非法持有枪支罪。”
常安山无奈的点点头:“好,通知下去,查封星宇公司以及下属所有企业,待所有嫌犯到案后另做处理。”
孙丽芳迟疑片刻,说道:“常部,星宇公司有很多董事,都是省......”
常安山一摆手道:“不管那些了,先封掉再说。通知楚少亭,立即逮捕马子湖、范长海,押回滨海。”
“是!”孙丽芳转身走了出去。
魏国贤从椅子上站起来,笑道:“老伙计,看来案子很快就结束了。”
常安山道:“但愿吧,已经这么长时间了,也该有些眉目了。”
突然,一名队员急匆匆跑进来,打个立正说道:“报告,嫌犯盈盈自杀了!”
“什么?死了没有?”常安山和魏国贤皆大吃一惊,疾步走出会议室。
当女看守说了一句:“你午休会吧。”咣当锁上门,就离开了。
静悄悄的拘留室内,静得让人发慌。
盈盈感觉黑暗就要将自己吞噬,她有点发慌,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是证人么?为什么被关在这个地方?”她想。突然,什么冰凉的液体掉落在脸颊。抬手一摸,原来是自己的眼泪。她继续想:“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我是不是该离开这个地方?为什么我逃不了,怎么走都是黑,我好害怕,但是该怎么办?救命,可又有谁能救得了我?”她贴着墙蜷着身抖得直哆嗦:“天又黑了、又黑了,谁来救救我……”
盈盈感觉身体里的血液因为可怕而急速地冷却、冻结。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拧来撕去,她喘不上气,快要窒息了。脑中一片空白,颤抖的四肢却像扎根在了原地,无法挪动半步,整个人陷入无尽的绝望之中......。倏地,眼前出现一道亮光,她像看见了一根救命稻草,笑着发疯似的飞奔过去......
男医生和女护士一左一右蹲下来,准备抢救。
常安山弯身俯视,迎面躺在地上的盈盈脸带微笑,双手作前伸状,像是要抓什么东西。他问医生:“怎么样,还有脉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