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大龄厂狗的未来

　　2018年8月17日，作为一只大龄单身狗的我还不知道今天是这个什么日子，只是夜晚周遭的灯光显得尤为刺眼，人挤在公交车里飘摆，公交车挤在马路上走走停停，晚间八点依旧让人感到丝丝燥热，至少我的心情是沉闷的。

　　毕业四年了，一切恍如昨日，却又似梦幻泡影，每天奔走在工厂和出租屋之间，日子并没有太多苦闷，有的是一种描述不清的烦躁。

　　从上学开始到结束，从踏足社会工作至今，人总有很多需要去面对的事实，我已经从无数经历中知晓了自己不是一个蠢材，但也绝非一个有天赋的人，成绩一般、天赋平平，当我们还在校园时，这种差距还没有太多明显，但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三年后的今日，一切又是那样的突兀。

　　作为制造业内大军的一员，我们在走出学校时或许也已经被泼了几次凉水，这是一个被自嘲为夕阳的产业，给人的印象是那样的破败不堪，颓废不前，出身双非本科的我也成了工厂批发户相中的一款产品，从此成为了工厂运作的一颗齿轮。

　　一手撑着公交车上的扶手栏杆，另外一只手拿着手机开始刷贴吧，这时候我才知道今天是情人节，老实说我并不大清楚情人节是指哪个，因为印象中一年似乎有太多个情人节了，那些情侣们和商家恨不得一年三百多天全部都是情人节。

　　这时候手机微信响了，我打开一看，是三姐的，有些意外，其实我和家里人的联系并没有太多，对于许多朋友经常和家人微信，甚至家里组成一个微信群有来有回的聊天这种情况，我是一概不了解其中韵味，毕竟我实在是不善聊天。

　　三姐：怎么样，有约出来吗？

　　我回味着这话，心中也了然了，今天已经二十有七的我，也就是所谓的奔三单身狗自然而然的面对着家里无尽的催婚，早在之前就有人来打听相亲的事，但最终都因为不会聊天而莫名其妙的终止了，前些日子倒是又和一个姑娘相亲了，至今还只是微信聊了几句，没有约出来过。

　　就我本人来说，也是有些迷茫的，心中自然是感觉自己一个人多自由多舒服，结婚后肯定琐事不断，有了孩子后更是压力山大，但就目前一直单着，家里人的压力也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从小就有些不大喜欢我们村，原因不胜枚举，但很大一部分就是因为他们死爱面子，哪家女儿二十八还没出嫁，哪家儿子三十岁还没老婆的，哪家结婚三年了居然还没孩子的，甚至会谈论着全村三十岁还待嫁的姑娘估摸着就谁谁家的了。

　　他们多嘴，他们计较一切，他们会对一切看不惯的事情嚼舌根，他们有着一种奇怪的攀比心和恶趣味，自然我的父母也有如此多的坏习惯，他们担心别人谈论自己的儿子和女儿大龄未婚，他们羡慕邻居已经开始抱孙子了，他们谈论隔壁谁谁大儿子搞了什么项目，明明是初中学历现在居然一月上万薪资。

　　这些我都无法反驳，我孤僻，已经不记得高中大部分人的名字了，大学里甚至还没和女同学说过几句话，我只能自欺欺人的说着我是学机械的，全班就个位数的女同学，我工作在工厂，每天在办公室里画图做项目，除了一个文员，哪里还有其他姑娘？每天上班下班哪有剩下时间，实在没法和相亲的姑娘聊上几句，有的相亲是异地的，人家相恋异地都得分手，这相亲来的异地如何牵手？

　　我：还没，最近工作比较忙，有时间会约出来相互了解下的。

　　不知觉想了太多，也许是我天生的就是只会想，不会说，做的普通的那种佣人吧，随手在微信回复了，说实话，姑娘长得很一般，当然我的长相也一般，自然相亲过来的人不会有什么一见钟情的，甚至连心动一下都没有，两个陌生人要走到一起实在是不知道中间如何经历，只是听闻村里好多的人相亲两个月就领证的，其中如何操作我自然是不晓得。

　　三姐：你怎么还是这样，这都第几个了，每天抽几分钟微信和人家聊下，周末约出来逛下街。

　　我：……。

　　三姐：爸妈每天都在讨论着你什么时候结婚，前些时候还开始让人来将家里粉刷了遍，就盼着你年底结婚了。

　　我：我知道了，有空会问问她愿不愿意出来逛逛。

　　有些烦躁的没有去再去理会聊天，我一个人目视着公交车外的景色，这是一个三线小城市，市区内的路段虽然架起了许多人行桥梁，但车行高架桥还不是很多，一路上走走停停的太多交叉口，漫长的红灯等待时间也将车辆拉成一条长长的队伍。

　　附件的广场传来了各种活动音响的喧嚣声，灯红酒绿形容恰好，路边丛林公园，一对对恋人牵手相依，结合网友人调侃的满街喂狗粮倒也是贴切，只是我的内心依旧恍惚，没有喜怒哀乐，有的是一丝疲惫和迷茫，不羡慕，也非憧憬，也许是自小太过孤僻了，什么爱情友情之类的，只感觉是矫情造作，所谓真情实意去描绘抽象情感显得矛盾重重。

　　手机再次响起，这是一个来电的铃声。

　　“喂，小周啊，你负责的那个项目有问题啊，上盖第三次试摸失败，出模后毛坯变形有些严重，等会罗工他们要开会分析下，你快些回来吧，争取下半夜修模成功，明早第四次试模。”

　　上司减短的话语传来，我连忙应承道：“好的，我等会过去。”

　　说实话，心中自然是不愿意的，但我又如何能说出来？本来新产品在出图纸前就开了评审会议的，产品的结构也是根据技术部的要求做了很多调整的，大家都通过评审签字后图纸才下放的，现在技术部那边确因为模具一直验收不合格来扯皮。

　　上司电话里谈论的罗工在厂里算是德高望重的技术员了，毕竟年纪和工龄都大出我一大截，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模具在技术部这边出不来，虽然会影响他们的绩效，但对于我来说也是十分致命的，毕竟我负责的新产品如果按期无法出来，那项目延迟造成的后果十分严重。

　　直接在下一站公交下车，爬上人行桥到对面的公交车站等车，运气还不错，没多久就有一辆路过的车过来，并且因为是驶向郊区的，和来时回市内不同，这次居然还有空位，我挑选了一处靠窗座位坐下后，开始思考着接下来的问题。

　　图纸结构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虽然牵制于外观设计和技术部模具设计所以调整了，的确留下了一些小问题，但这也只是会降低一些良品率，应该不至于影响到模具的出模，但目前问题是时间确实不多了，整个研发项目只有不到三个月，留给模具设计和试模的时间只有不到一个月，如今已经二十多天过去了，模具如果还不能合格，那么后面的一切工序都将延后。

　　按照经验分析，应该是模具设计出现了问题，这时候如果罗工提出要更改产品设计变更的话，到时候又是屁事一堆，项目时间肯定会被拉长，项目经费也要增加，想着又是一大堆流程会议和收集文件让领导审批就头疼。

　　回想过往，工作开始后就没有太多闲情，一切都被工作困恼着，制造业的研发部有多少水分大家都清楚，一个公司拿的出手的专利没几样，但确实是十分磨人，每天疲于奔命就担心着漫长的新产品周期内出现了异常。

　　从新品报价到出图，从模具到毛坯、机械加工、抛光、表面处理、尺寸校验、物理性能和化学性能校验，组装与功能校验，相关标准认证，几乎都没有遇到一帆风顺的新产品。有时候真的如同一个操碎心的母亲对待不懂事孩子一样对待这新产品，然而我们虽然没有母亲那般无私不求回报，却也是领着十分低的薪资过活着。

　　有太多的人逃离这个行业，他们去经商开店了，他们回到学校考研了，他们去培训学习其他行业技能了，他们干起了销售，他们就是不想当厂狗。

　　这是一个死气沉沉的行业，但却又是一个激情澎湃的工作，它有数不尽的问题等待你去发现，有各式各样的异常等待你去处理，思绪间，我仿佛又回到了大学的时光里，那时候的我虽然平庸，却怀揣梦想，有着一种拼搏精神，许多人认为自己是随波逐流的进入工厂的，但那时候的我确不这么认为。

　　我不喜欢自己的专业，但却也珍惜自己的学历，它虽然普通，对很多人来说不值分文，但那时的我认为它是我唯一的垫脚石，我舍不得抛开它，这样的我会显得特别矮小，我顺利的进入一家台企，没有央企和国企或者外企那般让人神往，却也相对安逸，同时又充满机遇，只是时间会抹去许多情感，同时沉淀下来的是让人抛之不去的乏味。

　　人到中年，各种压力接憧而来，数不尽的繁星已是儿时的梦，如今的天空只有三两颗星光，暗淡了的是我们在夜晚的双眸，我开始有些昏昏沉沉的，不似筋疲力竭的疲乏，而是飘飘忽忽的有些晕眩，靠着颠簸的车窗，无尽夜色有些灰暗，因为我正在驶离喧闹而又刺眼的市区。

　　我似乎做了个梦，虽然我接下来薪资依旧低，没房没车，在城市里艰难的打工着，然后在某个周末和那个相亲的姑娘约出来逛街，大家有些陌生，有些尴尬，交流时有些不知所措，对未来有些迷茫，瞧瞧隐藏起了那么一丝期盼，然后去看电影，去小餐馆吃饭，去路边公园逛逛，享受着夜风的吹拂，我怯怯的想要拉她的手，却又不自主的缩回来，心脏狂跳不止，这不是心动的感觉，而是紧张得不知所措。

　　梦中也许我们这样平淡的相处了大半年，偶尔约出来见面，偶尔微信里聊下无聊的话题，就这样年末将近，我们莫名其妙的结婚了，父母很开心，姐姐们也很开心，邻居们都来庆祝，一个个夸着长得一般的她说：“新娘子好漂亮。”

　　大家都笑了，我也许也在梦中笑了，一切都要把美好的表露出来，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