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注定让许多人都无法安睡。
隔着一层幔帐，楚梦梵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仔细的理清着有关于前世和今生的一切细节，回想着上一世自己助纣为虐做的那些蠢事，警醒着今生的自己，绝不可重蹈覆辙。
而幔帐外的君珩也同样无心睡眠，只静静的侧卧着，看向那一直传来窸窸窣窣声音的大床。
今日的梵梵格外不同，简直可谓是判若两人。
喜好和厌恶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他却清楚的知道，这个人确实是他的梵梵，不会有错。
诚然她的转变是让他欣喜的，却也同样让他有着不安。
他不知道她转变的缘由，也不知道如何稳固这如梦如幻的一切。
他只知道，他的梵梵此刻毫无睡意，那么他便陪着她一起熬过这漫长的黑夜。
她不必刻意知道，但他一直都在。
过去九年，未来一生，皆是如此。
漫漫长夜，就这样从指尖溜走。
君珩彻夜未眠，精神状态却是前所未有的好。
只因小太监伏在窗边轻喊着：“陛下，该早朝了。”的时候，那幔帐忽然就被撩开了。
她顶着一夜没睡的黑眼圈，又困又倦却执意爬了起来非要亲手为他打点上朝的装束。
一丝不苟的替他束发，系好他的腰封，整理他的龙袍，替他戴上朝珠，然后上上下下的仔细看了好几遍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双手握着小拳头在他面前替他鼓气道：“皇叔，你要记得答应梵梵的事情，努力做一个好皇帝。梵梵相信，皇叔一定会成为一位千古明君的，一定可以。”
“好。”君珩对上她这副样子，心早就软成了一汪水，哪有拒绝的力气？“皇叔去上朝，做一个勤勉的皇帝。梵梵回床上，睡个回笼觉，等你醒了，皇叔也回来了，正好陪你用午膳，好不好？”
楚梦梵乖巧的对着君珩笑了笑，道：“梵梵送皇叔到门口，看着皇叔离开，然后再回来补眠。”
“好。”
他爱极了她此刻的依恋，于是执着她的小手，一起走到了承恩殿的大殿门口才松开。
“平芜，仔细伺候着，不准任何人来打扰梵梵休息。”
“是。”平芜应着，然后扶住了困得不行的楚梦梵，站在门口看着皇辇彻底消失之后，才又将楚梦梵送回了承恩殿补眠。
这一觉，楚梦梵睡得十分的沉。
甚至可以说，是陷入了梦魇之中无法挣脱。
不知是不是因为昨夜彻夜在整理前世的细节，努力去回想每一件事发生的诱因、经过、结果以及发生的时间点，所以当她陷入了深度睡眠之中，前世的一切就不断的在她脑海中重演再重演，无论她如何挣扎，就是无法挣脱。
在梦里，皇叔一遍遍的被万箭攒心，她一遍遍的撕心裂肺。
耳边回响的始终都是窦怜筠的：「没有那个唯你是从的君珩皇叔，你楚梦梵什么都不是！」和「当年发起兵变逼死你父皇的，不是君珩，而是你心心念念的浩涆哥哥。」
她狰狞的笑脸和尖锐的笑声不断的刺激着楚梦梵的心脏，那种拧巴的感觉让楚梦梵的双手不自觉的就弯曲攥紧，明明只是在梦中，却几乎撕破了锦缎的被面。
倏然睁眼，楚梦梵腥红着双眸直挺挺的坐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她要杀了延浩涆！
为了保护皇叔，她必须要杀了延浩涆！
脑子里只有这样一个念头，她绝对不允许历史重演，更不允许延浩涆再伤皇叔一根头发。
“宫主？”平芜听见声响走了进来，却见楚梦梵双目布满血丝，满头都是大汗，显然是睡得并不安稳，做了什么可怕的噩梦。
楚梦梵侧目看着平芜，怔松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一只手抚着自己的太阳穴轻轻摇了摇头，道：“没事。”
平芜端了玫瑰花露递给楚梦梵，让她可以润一下喉咙，然后琢磨了一下，开口道：“宫主，有一件事，奴才想请宫主示下。”
楚梦梵没有说话，只是抬眼看了看平芜，示意他直接问便是。
“巧蝶那个贱婢伏诛以后，承恩殿一等宫女的位置就悬空着。奴才想着从现有的二等宫女里提拔一个上来，好在宫主身边就近伺候。只是不知宫主心中，可有心仪人选？”
其实，提拔宫女这样的小事，原本主管太监是可以自己决定的。
但是一等宫女是要日日守在楚梦梵身边的，自然是得先可着她的意见。
“一等宫女……”楚梦梵摸着盛着玫瑰花露的杯盏边缘，若有所思的呢喃着。
“正是。”平芜应声，又道：“宫主午睡之时，身边总该有个婢女伺候着。奴才虽是个太监，但到底算是半个男人，近身伺候总归多有不便，所以这一等宫女，还是少不得的。”
楚梦梵将杯盏递还给平芜，一边穿鞋下地，一边问着：“巧莺呢？现在何处？”
“巧莺？”平芜怔了一下，旋即回答道：“还在罪奴馆里受着罚呢，宫主不发话，没有人敢放她出来。”
“把巧莺给我调回来吧。”
“是。”
平芜不再多嘴，应声退下。
楚梦梵独自一人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怔怔的有些失神。
当年，巧蝶放着承恩殿里那么多奴婢不去陷害，偏偏要陷害巧莺，为的便是她身边这个一等宫女的身份吧？
她犹记得，城楼之下，巧蝶冷讽的说过：「也就只有巧莺那个蠢货才会一心护着你」。
是啊，就连平芜，也是忠于皇叔才对她好的。
只有巧莺，是一心一意的护着她。
在她被延浩涆迷得神魂颠倒的时候，只有她一直在向自己进言，提醒自己要小心。
也恰是因此，楚梦梵才会信了巧蝶所说的话。
「如果不是她对宁王存了不该有的妄念，何故总在宫主面前说宁王坏话？总不过，就是怕宁王心里只有宫主，她没有半点机会，所以在宫主面前挑拨离间。」
前世的她，蠢得有多彻底啊，就因为这样一句话，生生将对自己掏心掏肺的好的人置之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