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在坦亚特教中,迪卡兰也是一位具有异能的佼佼者。因为他拥有一种奇妙的能力——梦见。那是在一亿人中,不超过三人拥有的,本来只有巫女或占卜师可以掌握的技能。这个能力可以让人类在梦中超越极限,看见连接在命运之轮上的所有因果的线索:过去,未来;原因,结果……整个世界藉由梦境呈现在眼前。没有任何人,任何事物可以瞒过这双梦的眼睛。它是绝对的真实,也是无法扭转的真实。古代的先哲曾经这样称呼这种能力——真实之眼,又称悲伤之眼。它所呈现的事实太真实了,真实到人类无法承受。而古往今来的宗教是如此评价它的:神之眼,又称亵渎神明之眼。
身为神的仆人,坦亚特教会一直对诸如梦见这样的异能抱持戒心。名义上,他们宣称那些不过是恶魔的伎俩。但在背后,教会以监视的名义网罗了大批具有异能的被诅咒之子,利用他们的能力为教会工作。
迪卡兰就是其中一员。他以自己独特的梦之眼睛,成为了教会的眼和耳。身为一名优秀的异能者,迪卡兰成功地预见了即将发生的大瘟疫,也成功地探知了古老的多神信仰背后的力量和秘密。他的功绩让他跻身于教会高位的三星牧师之列,甚至为自己赢得了“全知者”的称号。然而迪卡兰太成功了,也太优秀了,在不知不觉中竟然成为了教会中的众矢之的;每位权力者都想获得他的力量,同时每一位权力者也都畏惧他会探知到自己的秘密。
他们太看重我了!迪卡兰在心中苦笑着。可以确信,这一次之所以会有人袭击自己,也是因为他们深信身为“全知者”的自己理应知道所有真实吧!真是可惜,自己从那时起,耳边就只听得见神的话语了。那些权力者之间的争权夺利,自己早就厌倦了,也早就关闭了梦之眼睛了。
而讽刺的是,如果没有那些人的袭击,迪卡兰也不会再度打开心之眼,并且知晓了一切:即将到来的战争,各种势力的互相算计与利用……所有的一切都在昏迷之时呈现在梦中。
也许这就是教皇大人让我到这儿来的原因?迪卡兰有些懂了,但他也好累。那些事情他一点也不想理会。他出发旅行的目的,只有一个……
美安娜!迪卡兰心中渐渐浮现出那个少女的形象。七年前,当那个日后将成为自己的妹妹,照顾自己起居饮食的女孩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她还只是一个柔弱得仿佛随时都会凋零的花朵的孩子。
迪卡兰早就在梦中得知了女孩的身世和她的到来。他也早已打定主意,要让这个可怜的孩子感受到神的仁慈与温暖,侍在神的身旁。
然而,当迪卡兰见到那个孩子时,他却发现这个孩子早就已经属于神了。在她那曾亲眼见过痛苦与罪恶的眼睛里,有的只有对神绝对的信赖和与崇敬。
于是,这个女孩成为了迪卡兰的妹妹,高位修女美安娜。
“我的妹妹,你要坚强!相信神,倾听神的话语,你一定可以度过难关,你做得到的!”迪卡兰默默地祈祷着,他已经通过梦,知道了妹妹的所在和她遭遇的状况。虽然不知道能不能传到美安娜那里去,但他深信,只要有全能的神,只要有他对妹妹的爱,两人的心意必将相连。
但真的是如此吗?一个声音在迪卡兰心中回响。即使自己的心声可以传递到美安娜那里,但“神”真的可以拯救美安娜吗?迪卡兰已经在梦中看见了,盘旋在圣洁的坦亚特教廷上空的恶意,还有坦亚特的真正面目……
“啪啪……”一只猫鹰在窗外扑楞着翅膀,它似乎想要飞进来,但是没法穿过玻璃。但是这惊醒了迪卡兰。他这才发觉自己不在教堂,而是在某件仿佛旅店客房的单间里。而自己的伤,也得到了妥善处理。
“袭击了我,却不加害,究竟是要做什么呢?沉沦黑暗是很痛苦的事情,有什么话请你现身说吧!”
圣洁的气息顿时充满整个房间——它仿佛活了!在这一刻,真正的信仰进驻,安宁一瞬间降临,一种肃穆而不沉重,清新而不冷漠的气氛流遍四周。
一位高大的男子平静地走出了黑暗,闪亮的大剑在他手中反射着清冷的光。
都丹!
“袭击我的不是你。”迪卡兰摇摇头:“但我知道你!”
“原来如此。‘全知者’迪卡兰……如果那传言是真的,那么你应当早就知道我的目的吧。”都丹先是显得很惊讶,但很快就恍然大悟,抱歉地说:“原谅我使了一点手段,但我真的没有办法。只要一会儿,我得到答案就好。”
迪卡兰不动声色地看了看自己手脚上的镣铐:“如果对饶过自己一命的人都要苛责,那可是会遭坦亚特惩罚的。”他语音一转:“但是,我知道迈特尼司大人对我施加了圣域术,除了他和西那德医生,谁都没法接近。所以,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说完这几句话,迪卡兰面色威严,竟让都丹都有些呼吸不畅。酒馆老板知道他指的是什么,都丹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球:“这是精灵球,里面蕴藏了森之精灵的力量,可以完全复制人类的生命特征。原本是盗贼用来对付魔法锁之类的魔法防护的。我们就是用它来破除守护精灵的力量。”
“你们没有伤害医生吧?”
“没有。他现在被我灌醉,睡在楼下我的房间,恐怕要到中午才会醒。”
听到这些,迪卡兰稍微松了口气。接着,他又紧盯着都丹的眼睛,说:“西那
“欺骗吗?”都丹叹了口气,道:“是啊,我的所作所为正是欺骗呢!西那德,波乌拉镇民们,他们对我都是无比信任的,所以我才能轻易将精灵球下在西那德的酒中,不知不觉地取得他的生命特征。我这样做,正是对西那德和镇民们的欺骗……”
“忏悔吧,都丹先生!真心真意求取大家的宽恕!”迪卡兰劝道。
“忏悔吗?等到所有事情完结,我的确该这么做。但现在,我没有时间。”都丹长叹一声,微闭了闭眼睛,道:“‘全知者’迪卡兰,你应该知道我的目的吧!”
迪卡兰凝视都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对于您的疑惑,我无法解答。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它的答案。”
都丹呆了一呆,露出了不知是失望还是安心的笑容:“看来传言也不可尽信,你并非什么事都知道的真正的全知者啊!”说罢,都丹握紧了剑,小声道:“其实,我被吩咐杀了你,也许现在时机刚好。”
“是吗?”迪卡兰却平静得仿如冬夜的湖水:“那或许是您来此的一个目的。但你还有更重要的,更真实的愿望吧!远比杀我更值得你去追寻的愿望。不用隐瞒,我全看见了。您的疑惑,在您的心中,犹如火焰……”
都丹的神色突然变得无比冷峻,他冰一般的目光将迪卡兰扫视了一遍又一遍。良久,他才再度笑了起来:“我不大听得懂你的话呢!难道牧师说话都是这样的吗……”
“不,您听得懂。您很明白我在说什么,因为那正是您心中最真实的感受!”迪卡兰断然打断都丹的话,他的声音,悠扬而悲伤:“神,真的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吗?如果是,那么为什么他坐视人类接受如此苦难,却置之不理呢?……您,是这样想的吧。”
都丹挤出的那点笑意终于荡然无存,他的声音现在仿佛北风之王一般冰冷无情:“看来‘全知者’的名号不是浪得虚名啊,你果然知晓了一切。哼!所以说,我最讨厌牧师了。你们这些人说话总是故弄玄虚……”
“我的确是在疑惑,的确是想要质疑。但对象并不是神!那种玄虚的事情始终是适合你们这些牧师去做。我只是人类,平凡的人类。所以我要问你——‘全知者’迪卡兰,教会的代表!相信你也知道了这个城镇的现状吧!一群痛苦的人们,正悲伤地寻求着毁灭……他们每个人都曾幻想过神的赐福,神有没有回应他们的祈求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教会并没有做什么。不,应该说,他们对发生在这个边远之地的种种苦难视而不见,自称为人类之父母的他们,抛弃了这里。我要问你,既然如此,我们还应当相信什么?告诉我,迪卡兰!你是神的眼睛,你能够看见过去和未来!告诉我,这个城镇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究竟怎样才能挽救这灭亡的命运?”
迪卡兰轻轻地摇摇头,嘴角现出一抹酸涩的苦笑:“你问我,可我却没有任何回答可以给你。我是‘全知者’,但却不是‘全能者’。我或许可以‘看见’,但我无法‘做’。即使看见,也无法改变什么。我没有答案,正如我无法拯救这一切一样。这就是我的能力,只会引致悲哀的能力。如果你那么渴求真实的话,便只有询问‘全知并全能者’。”
“你是说求神吗?真是方便的回答。的确非常适合你们这些神的使徒。”都丹再度微笑了,但那笑容中,承载了无数的嘲讽。
“不,不是。”迪卡兰立刻否定了,毫无一丝迟疑:“神的确是全知的,他也的确拥有庞大的力量。但他绝不是‘全能’的。相信你也听过那句谚语吧——‘即使是神,也无法创造出他无法认识的事物’。”
“那么,是谁?”
迪卡兰轻轻转过头去,仿佛陷入了无限的遐想。许久,他才回过头来:“我在梦中曾得到了一个启示,现在,我或许可以试着为你指出一个方向:请去寻找掌握命运之轮的人。”
“掌握命运之轮的人?”都丹喃喃吟道。忽然,他脸上浮现出一个恍然大悟的微笑。
(今天,眼睛都肿起来了……只能先这样了。过渡章,有一些信息,也不能再减少了,写得有些磨。还请红票、点击、收藏,我需要您的支持!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