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丝静静落下,炽热的烈焰却依旧在大地上燃烧。风暴卷起狂乱迷茫,而在其中,雨与火依然在激烈地争斗。然而,无论何时,因而受伤,痛苦,哀伤的,只有人类。
约瑟法雷门默默地站立在风暴中心,火焰就在脚边跳跃。之前一瞬间,这群活跃暴躁的游民就在地面上捷足先登占领了整片大地,从而与暴雨爆发了全面战争。倾盆大雨并没有熄灭烈炎的野心,相反,这两种极端力量的争斗更进一步将波乌拉拖入破灭与死亡的深渊。人类的痕迹,就这样被抹杀了。房屋,街道……全化作虚无。
无语。良久。约瑟法就这么立在火焰之中,看着这个城镇——这个自己认识的第一个人类城市、第一个雾弥谷以外的“世界”,这么着破碎,沉沦。
即使在毁灭之中,波乌拉也依旧是那么平静——说不出的冷酷。就仿佛一个病入膏肓的人,在最后一刻绝望地等待着毁灭一般。无助,弱小,任由毁灭的镰刀宰割。此刻的波乌拉,让人见了,心中酸楚。
身处于这毁灭之中,却感觉不到灼热与痛苦,反而冰冷得让人窒息。冷漠,残酷,这真实的死亡气息,强烈得让人不禁要诅咒生存!
约瑟法是密斯达人,即生者所谓的亡者,这样的他,本应不会害怕毁灭。可是现在的他,却在这雨与火的风暴之中,害怕,恐惧,无法动弹。
“就这样逃走吧,就这样逃回雾弥谷去。外面的世界,根本就不是我的世界。”约瑟法的心中,不断地涌现出胆怯和畏惧,有好几次,他几乎要逃开去。然而他的心,却又一次次将身体逃避危险的欲望压制下去。“我……是为什么到这里来?我怎么能就这样离开?”一次又一次,约瑟法谴责着自己。那种执着,已经不再称得上坚强,却几乎近于顽固了。
但是,为何身体依然如此僵硬呢?这情形,就像是身体本能地感应到危险而抗拒着心灵一般。就算勉强移动身体,也是那么的艰难,无比地沉重。在这雨与风的风暴中,约瑟法第一次深切地感到自己的弱小。在灾难面前,人人皆如行尸,根本连自己的行动都无法掌控,又何谈命运!
身旁,渐渐听得到受灾的镇民们的呼号了,看来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走到安全地带了呢!真是不可思议,虽然自己是这样失魂落魄,火焰却一点也没有伤到自己。是因为自己幸运吗?还是因为自己是“亡者”,是曾经见证过毁灭与死亡的人。
突然想到,这样的痛苦,以前也曾经历过呢!在自己还是一位“生者”时,在自己还未化为现在这个形态时,应该见证过如现在般恐怖的毁灭呢!这样看来,想不起以前的事,果真如长老所说,对自己比较好,因为这实在是太悲伤了。
约瑟法摇摇头。这里聚集了许多的镇民。看来大家都是从睡梦中惊醒的,个个脸上还存着惊惶与恐惧。但是,现在,每个人的心中都在庆幸吧!因为大家都保住了一命!与被遗弃在火场里化作灰烬比起来,能够活下来是一件多么值得庆幸的事啊!可是,那些在无法抗拒的破灭之炎中丧失生命的人们,他们又该向谁倾诉,乞求何人之怜悯呢?
“人类只要生存着,就必然要伤害别人。因为若不如此,他们就无法继续生活。生存对他们来说或许是恐怖的,但他们更不愿意面对毁灭。因此,必须伤害别人,吞噬别人……直到,他们的心将自己也给吞噬掉……”
这句话,是谁说的呢?对了,是英雄剑!这把背负诅咒之名的魔剑,曾经如此对自己说过。而它也曾说过,它只是在人类互相啃噬而造成的伤口中,再度撒上一把盐而已。
现在看来,这把魔剑是正确的。因为约瑟法已经看见了:遭受烈火灾厄而一无所有的人们,正在互相抢夺着——药品,住所……一切的一切。
“那是我的!”
“我的!”
“滚开!”
“你才是!”……
这不是争吵,也不是斗殴,这是彻头彻尾的战争!
一名男子举起被烧得模糊不清的器物,猛地将另一名男子打倒,从而独享了两人份的药品。然而紧接着,一群女人包围了他:牙咬,指抓……一切手段都用尽了的袭击的结果是,几乎给撕成碎片的男人被狠狠地摔在地上,而女人们则占有了他的药品和住所。
在另一边,一个瘦小的男人冒险从一群壮汉手中盗得一小份药品,事情败露的他惊惶地四处逃窜;一位妇女艰难地举起被烧得血肉模糊的手,将手边仅有的药膏一点一点搽在怀中孩子的身上,然而那孩子,却是一动不动地“睡着了”。
很乱,很嘈杂。这根本不似早先的波乌拉。但是,早先的波乌拉又是怎样的?自己这个外人眼中的波乌拉,是真正的波乌拉吗?还是说,在波乌拉那连死亡都宁静的外表下,从来都隐藏着如此黑暗浑浊的喧哗?
一天来的经历在心里活了起来:邪恶的三首狗和神秘的矮人,不协调的美丽城镇;破灭的老城和不灭的万人坑,买卖孩童的商人和出卖孩子的妇女,还有——幼童活祭!
肮脏!正是因为肮脏得如此显著,所以才要用素净的外衣来掩盖吗?
但,和我没关系了,我只要做完我该做的事就好。约瑟法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强调。他认为自己能逐步恢复铁石之心,却没有发觉自己的笑容是那么的凄凉!他更没有发现,手中的英雄剑正一点点发散着青色的光芒。
打定了主意,约瑟法用披风将自己完全包裹起来,轻声询问着身边一位看来还算清醒的老人:“请问,都丹的酒店现在怎样了?”
“酒店?那是最先起火的地方,烧了,早就烧了!”老人长长地叹息道。
“烧了?”约瑟法沉吟道:“那么它的老板都丹呢?”
“似乎并未逃脱!”老人如此答道。
黑暗,随着火焰的进一步茁壮而更为退缩。火舌像锋利的剑刃,无时无刻不在切割着他所能切割的一切。但奇怪的是,尽管身处如此炽热的火焰之中,都丹却并未感到一分一毫的灼痛。
原来是这样,是克兰托那孩子借我的那东西救了我吗?确认了四周状况的都丹,心中已经渐渐有谱了。
身体很痛,但这不是火焰造成的,而是刀伤所致。受了那样重的刀伤却还未死去,看来盗贼工会的暗杀工夫也不过如此。
说起来,自己会落到这个地步也是咎由自取。原本身为破落小贵族的自己,却想要爬上上层社会去。正是这种不自量力的想法害了自己一生。
自己有力量,所以就天真地认为权贵们需要自己。年少气盛的自己为了向更高处挺进,大力结交一些有权势的“朋友”。为了他们,出卖自己的金钱,力量……甚至灵魂。
朋友会帮助自己达成愿望!这想法实在太天真了。为了那些所谓朋友,自己搭上了家庭,事业,最后,他们却只把自己当作棋子般用完即弃!什么朋友!身居高位者永远不会看得起那些比自己地位低的人。那么,地位低下的人就永无翻身之日吗?
就在那个时候,自己绝望、痛苦之时,那个人出现了。他是教会的高层人士,是地位崇高之人,那就是欺骗者——弗拉肯!
在弗拉肯身上,自己得到了最甜美的友谊,也尝过了最决绝的背叛;有过最得意的人生,也有过最失意的苦闷;自己曾从那个人手中得到了一切,也因那个人而失去了一切,甚至更多。总之,自己咎由自取。
但我不甘心!都丹在心中呐喊着!我一人毁灭不要紧,但要这整个城镇与自己陪葬,我不甘心!
现在想起来,什么“赐予波乌拉的人们安逸的毁灭”,这根本是无耻的谎言!是自己这个小人的妄想!波乌拉并未乞求毁灭,乞求毁灭的,是我——都丹!
不,我不甘心!这个美丽的城镇,我不甘心让它毁灭!特别是,我不愿这个孩子死去!
都丹温柔地看了看怀中的少年。这个小男孩,为了让他的父亲觉醒,不再沉迷于弗拉肯与自己的堕落之局,因而躲在了自己的房间。而现在,他也遭到了与自己一样的毁灭命运!
少年已经昏迷了。但他那娇憨的模样,依然那样叫人心疼。这孩子有着与众不同的勇气,那许多的波乌拉孩子中,只有他有勇气来找自己,来“带爸爸回家”!
可是,他也要死了。很快,很快……
不!不!都丹心中狂怒地翻腾着:我不要他死!不要!
谁来救救这个孩子?我都丹如何也没关系,只要这个孩子可以得救!
面前的火光突然一晃,都丹不禁一惊:有人?怎么可能!在这火地狱中,怎么可能有其他人?
(这一段情节快结束了,主角终于将与天真和平的年幼单纯告别了。书中,战争就要来了,男孩要由此成长为男人。我也期待着红票、点击和收藏的到来。满足我这小小的愿望吧,纯洁善良的各位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