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算酒足饭饱了,“肥仔”老早就爬到大杨树上呼呼大睡起来,小七几人也同样进屋小憩了一会儿,准备迎接随后到来的例行考校。
考校的内容自是小七一手拟定的,总共分为四项。第一项是兵刃考评,第二项是反应考评,第三项是体力考评,第四项是敏捷考评,听着很神秘,其实就是砍木桩、躲暗器、负重爬山、障碍跑四项,基本涵盖了速、力、敏、源这四大基础训练。
考校正式开始。“杨树屋”旁的野地上,立着数根一人多高的木桩,按着其粗细依次为八寸桩、九寸桩、一尺桩、一尺一桩、一尺二桩、一尺三桩、一尺五桩。
大雄最先上场,他从八寸桩开始砍起,快速出刀、急步移动、木断桩飞,一直到一尺二的桩子没砍断,这才停了下来。
“不错,不用‘苍龙劲’能达到这个水平,看来你这一年来还是很下功夫的。”老白轻抚长须点评道。
第二个是小七,他没像大雄那样从八寸桩砍起,而是直接走到粗细为一尺一的木桩面前,一刀斩下,木桩随刀而断,紧接着便走了回来,对他来说,这项考核就已完成了。对于小七这种特立独行的做法,老白却从未有过质疑,甚至连最基本的评价也没作过。这六年来,老白一直都是如此,就从没对小七的身手有过评价,哪怕是一星半点,着实奇怪的很。
最后出场的是兔哥和小米儿,都是砍到九寸桩,便砍不动了。
“小兔子,让我说你什么好呀……”老白又开始诲人不倦了,“……居然和小米儿一个水平,这两年的饭都吃到狗肚子去了……你可比小米足足大了三岁呀……嗨……老吴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人才呢!得了,从明儿起,每天多砍三十斤柴禾……”
这些年来,老白对小七几个还算嘘寒问暖,有着长者风范,但唯独对兔哥一直是“关爱有加”。自打“上山”的第一天起,老白便从无间断的对兔哥横挑鼻子、竖挑眼,总是处处针对兔哥,也不知是何故。一个年近七旬的老头子,对个十岁出头的小屁孩屡屡做出这般离谱的事,小七有时甚至都在想,兔哥上辈子是奸了老白的媳妇,还是虐杀了老白的双亲呢?要不怎解释,老白这股子冤气从何而来,竟是如此惨无人道的盯着兔哥不放!
作为当事人的兔哥,却早已习惯了,也不吱声,把头一低,或许算是一种无言的抗争吧!
第二项是躲“暗器”。当然了,不是真的“暗器”,而是用杨树叶团成的小球充当暗器。小七从来不参加这项考核,理由很充分,因为他不想被别人当猴子一样戏耍。
考核的规则很简单,小七和老白充当射手,负责同时发射“暗器”,射击三丈外的被考核人,每人十发“暗器”,共二十发,要求被考核人最少要躲开其中的十五发,才方为合格,难度极大,自从这个科目设立以来,就从没有人合格过。
这次考核也毫无例外,兔哥、大雄、小米儿三人依旧不合格。老实说,兔哥的反应和敏捷性都要比大雄、小米儿高出一大截,以小七的眼光,兔哥这项考核应该可以勉强应付。可问题是,每当他上场的时候,老白便会突然暴增出手的力道,力道大了速度自然也就快了,以老白的功夫当然是例无虚发,和传说中的“小李飞刀”有一拼。其结果不言而喻,兔哥被射中的次数几乎快赶上大雄和小米儿被击中次数的总和了。更让人不耻的是,老白还专往兔哥的脸上射,千万别小看了这树叶做的“暗器”,以老白的劲道……这不,兔哥又鼻青脸肿了么!
随之而来,又是老白对兔哥一阵疾风骤雨般的数落,年年如此,今年照旧……
第三项是登山。要攀的无名山峰高约两百丈,虽不如“孤仞”一般直上直下的,但也差不了太多,很是险峻。小七、兔哥、大雄三人负重五十斤,小米儿因为年纪的原因,只身背三十斤的沙袋。四个人攀山的速度都差不多,但下山时,别看还有五十斤的重负,但小七依旧我行我素,使出那匪夷所思的“坠山神功”,这第一名的头衔花落谁家,毫无悬念。
第四项,也是最后一项,距离为六十丈的障碍跑。由于小七、大雄、小米儿修炼的是“苍龙劲”,可以在数息之内将爆发力提至巅峰状态,而兔哥习的是“玄武劲”,对于这种短距离项目,几乎不起任何作用,于是,兔哥又理所当然的成为了“第四名”。
老白最拿手的戏码第三次上演了,兔哥又被教训得欲哭无泪。最后,小七实在看不过去了,出言制止了老白这种不道德行为,让其赶紧点评一下各人的表现。
“小米儿的表现最为出色,小小年纪便有如此火候,难得……大雄这一年来也没放松,进步不小……‘小兔子’实在太令人……”老白还要继续批斗兔哥。
小七心说,这还有完没完!于是急忙一挥手,让兔哥他们几个打猎去,晚上也好有的吃。
见几个人走远了,小七突然冷声道:“老干这种事儿,有意思吗?”
“这不是你让我点评的么!”老白诧异道。
“我指的是你老无端的训斥兔哥,有点什么事儿就借题发挥……兔哥到底哪惹到你了?”小七厉声道。
老白翻了个白眼,戏声道:“私人恩怨!”
“私人恩怨?屁的私人恩怨!他‘上山’那年才七岁,会和你一个奔七十的老头有私人恩怨?你他奶奶的,骗鬼呢!”小七怒道。
这可真是“父爱”大泛滥,兔哥要是知道小七竟是如此的维护他,一定会感动的痛哭流涕。
“个人隐私……无可奉告。”老白不屑道。
“这词儿还是我教你的呢,你懂个屁的‘个人隐私’!”小七对老白这种拒不合作的态度极为愤慨。
“我不懂?切!”
“你……”小七被顶得够呛,差点没说出话来,但片刻后,却突然笑了,说道,“本来还想过几天……也好,择日不如撞日……趁着我今儿心情不爽,老白,一会儿咱俩找地切磋一下,怎么样?”
“切磋?我看你是又想挨揍了……哈哈!”老白狂笑道,他对于能有这样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调教小七,确实是兴奋无比。
小七没有理会老白的嘲笑,只是淡淡道:“以前,我是不如你……”
“怎么!听你这意思,难道现在就行了……哈哈哈!哈哈!”老白笑的更癫狂了,眼泪差点没掉下来,仿如遇到了这人世间最可笑的事儿。
“我去准备一下。”小七不等老白答话,转身便走。
“臭小子,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能耍什么花招……切!”老白极为不屑地嘀咕着。
小七的武技是老白教的,小七是什么水平,老白哪能不清楚。这两年,小七每次“上山”都会和老白切磋一下,哪次小七不是被揍得满地找牙,所以老白对于小七武技的鄙视,是很自然的。
……
密林,就是小七等人这数年来“上山”每日必跑的密林。林子傍边有块空地,地上的野草由于被小七等人日积月累的蹂躏,早已无奈地趴在了地上。
小七背邻密林,老白在一丈开外与其对视,神情很轻松,像是一只即将凌辱耗子的老猫。
“怕伤着你,特意做了两柄木剑。”小七微笑道,随手将其中的一柄扔了过去。
说是木剑,其实就是两根一寸宽、三尺来长的树棍而已,只不过把上面多余的枝叶剔除干净,份量极轻。
“你就这点本事……以为凭借这种不入流的小伎俩,就能占到便宜?”老白一边轻抚着木剑,一边嘲笑着小七。
“我和你说过,我之所以这样做,真的是怕伤了你……”小七说的很自信,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我还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以前的比试,我从未出过……全……”
在这一刻,小七的气势完全变了,周身上下迸发出勃勃杀气,老白在第一时间便感受到了这有如实质的杀气。
当“全”字从小七口中蹦出时,小七把插入泥土中的左脚急踢,卷起一片砂石盖向老白,几乎是于此同时,右腿单脚蹬地破空而起,双手举剑,猛劈老白的脖颈,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半点滞待都没有。
老白又怎么被这点小伎俩所迷惑呢,这世上除了小七自己,便是老白对他的武技和突袭伎俩了解的最为透彻。老白对小七这种拙劣的伎俩,像是早有预知,根本不顾飞来的砂石,欺身上前,举剑便迎向小七这突然一击。
两剑相撞,“咔”的一声,小七的木剑吃不住如此大的劲道,应声而断。小七毫无犹豫,顺势便把手中的断剑,像飞刀一般直射老白面门,而他自己则趁此机会,返身遁入密林。
也就是在这时,“全力”的“力”字才说完。换句话说,小七说完了“全、力”这两个字的功夫,已经完成了一次攻杀,并逃遁而去,实在是快的惊人……这一切,本就是小七的算计好的。
由于距离太近了,即使老白早有防备,也只是堪堪避过那射来的断剑,面上的皮肤被刮得有些隐隐作痛,老白立时勃然大怒道:“臭小子,有种别跑。”接着,把手中的木剑一扔,便追入密林。
当老白踏入密林的第一步起,他那悲摧的结局便以注定。像两军攻伐一样,俩人的比斗也同样要靠天时、地利、人和三方面因素综合作用来决定最终的胜负。
其一,比斗的时间是小七选定的。就像现代社会中的体育竞赛,运动员在正式开赛之前,一定会做热身运动,把身体各项机能提高到相对较好的状态,因为只有这样才最容易打出水平、打出成绩。小七通过刚才的考校,身体的各个部件已经完全活动开了,用句现代的话来说,便是“状态很兴奋”。反观老白,除了射出几次暗器外,基本上就没再活动过,这也是为何小七会选择在这个时机切磋的原因,因为这的确对小七很有利。
其二,比斗的场地是小七圈定的。这片密林虽说不小,但数年来,小七不知在这林中跑过多少次,对此间的一草一木可谓是了如指掌,无论谁在这里与小七动手,都绝不会有胜算。这一点更好理解,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的战例,最后证明都是胜在“地利”二字上。
就这样,天时、地利被小七占尽了,小七还嫌不够妥当,整整狂奔了近半炷香的时间,把老白累得脸都绿了。当然了,对于老白这个年近七十的老人家来说,能在这种情况下跟着小七一路狂跑,已经是极为难得了。
老实说,以小七的速度想把老白甩掉,实在轻松得很。但小七要是真的跑没影了,以老白的个性,肯定懒得再找他,一准儿会直接回“杨树屋”睡大觉去。小七为了这一天,可是谋划了好些日子,他怎肯就此放过老白呢!所以,自小七踏入密林的第一步起,便有意的放缓速度,一直和老白保持一个相对固定的距离,反正是近不及三四丈,远不过五六丈,既让老白对他无法产生实质性的威胁,又不至于跟丢了。
更阴险的是,小七在这近半炷香的时间里,时而快,时而慢,一直玩着“变速跑”,变着法儿地不断消耗老白的体力。况且在密林中奔跑,可不比赛道竞技,光低着头猛跑就行了。脚下的地,湿滑且起伏坎坷,林间的枯枝乱木横生,时不时还会突然个大土坑,稍不留神便会碰得头破血流、摔个人仰马翻,有时还必须手足并用才能继续前行,总而言之,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使劲的,绝对是劳心劳力。再加上太阳早已西斜,本就能见度不高的林子,现下更加昏暗,对眼力来说也绝对是个重大的挑战。
体力、专注力、意志力的快速消耗,把老白折腾的苦不堪言,要不是小七还隔三差五的回头调笑他几句,让他实在气愤不过,他老早就找个地儿,舒舒服服地歇着了。
就像老白了解小七一样,小七也同样了解老白的本事。老白的长项在于招式的精纯和无比丰富的临敌经验,但弱项同样也极为突出,这便是年老体虚。即便是这些年来,老白一直没有疏于锻炼,但人力终究抵不住天理大道,随着岁月的流逝,老天爷还是一点一滴的剥落着老白仅存的战力。
而小七则是紧紧抓住此项弱点,无所不用其极,尽可能地放大老白的弱点,直至胜券在握……体力被耗了个八九成,心中烦躁不安、注意力大幅下降,这样的老白,怎么可能还是小七的敌手?
这时,小七敏锐的察觉到一决胜负的机会来了。于是小七暗暗的放慢了脚步,等俩人之间的距离差不多只有两丈不到的时候,他猛然侧身,三枚枣钉冷射老白。
老白这么多年的经验可不是白给的,他早就防着小七的偷袭呢。他的身体急急地往旁边一窜,将将避过那三枚枣钉的暗算。可谁知脚还没落地呢,又有暗器来袭,这次是六枚,有先有后。老白拼劲全力,抓住一支藤蔓猛力一荡,勉强避过了其中的五枚。由于体力和注意力的严重下降,老白无论如何也避不过这射向心房的最后一枚,最后关头,只能尽可能的扭转身体,让那暗器擦胸而过,射中自己的上臂。
“啊”,老白一声惨叫,从藤蔓上摔落下来,先是撞上了一棵大树,而后重重地砸在地面上,浑身剧痛,脸上还被茂密的荆条,刮出了几道血印子。
老白刚要勉力起身,突然感到脖子一凉,一张还算清秀的笑脸映入眼帘。
“咦,老人家!你怎么躺在地上呀……是不是不舒服呢,用不用我给你叫大夫啊……要不然,嘿嘿,我顺手给你治疗一下得了!”小七奸笑道。
老白看了看小七,又看了看架在脖子上的一截树棍,忿声道:“你……”话没说完,便晕了过去。
小七见状,也不再嬉戏了,立马盘腿坐下,把老白搂入自己的怀中,用心的按摩推拿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老白才渐渐的转醒,颤颤悠悠地用手指着小七的鼻尖道:“你……你好狠心呀……呜呜……”话没说完,便如同弃妇一般的大哭起来,那叫一个悲惨,那叫一个凄凉。
小七把怀里的老白往旁边一推,鄙视道:“得了,白天真同志……你好歹也是奔七十的人,丢不丢人呀!”
老白闻言,立刻止住了哭腔,不忿道:“一点都不知道尊老爱幼,哼!”
“切……”小七冷哼一声。
老白没再理会小七,站起身来四下寻摸,好一阵子,才找到了一枚枣钉,还有射中自己臂膀的“暗器”——一段两寸来长的树棍。沉寂了片刻后,长叹了一口气,转身独自走了,一言未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