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让在外头晃晃荡荡大半个月,现在已经是八月初了。
牵着琉璃走到程府大门前,程让心中有些忐忑。她消失了这么久,也不知道爹爹会有多暴怒。
虽说她离开时曾留下过一张字条,说要出去玩耍几天,但没想到这一拖,大半个月就没了。她咽了咽口水,一只脚的脚尖轻轻踏入了程府的大门,心咚咚直跳,生怕下一瞬程恩就挥舞着扫把冲过来。
看门的小厮察觉到有人正鬼鬼祟祟的,忙自门后拎出了一把扫把,待程让两只脚都迈入门中时,他大叫一声,一扫把就朝程让脸上扫来!
“小贼!相府你也敢偷!胆大包天!”
程让被揍了个措手不及,但好在她反应快,一把便抓住了扫把柄,压着嗓音喊道:“二福,是我!”
那小厮还在用力拧着扫把,跟程让较劲了,熟悉的声音传来,他动作一顿,待看清来人后,眼里换上了惊喜:“少爷!琉璃小少爷!”
“少爷你可算回来了!这可太好了!”他兴奋地大声喊道。
程让急得呀,忙把手指比在唇边:“嘘。”
“我爹呢?”她问道。
“老爷在府里呢。刚刚下早朝回来。”小厮眼睛亮晶晶的,更不住地往程让身后瞄。
程让一听程恩在府里,心就咯噔一响,步子也挪不动了。
依她活了这十五年的经验,今天一定少不了一顿打!
见小厮一个劲儿地瞄她身后,她禁不住有些后背发毛:“看啥呢?”
“咦,少爷,您怎么没把姑爷带回来啊?”
“啊?”程让懵了。
什么姑爷?
“您这大半个月的,不是去追姑爷了吗?老爷可高兴了呢,觉得您有出息了,总算不用做大姑娘了……咦,姑爷没带回来吗?”他踮起脚尖又朝程让身后看去。
程让的一张脸瞬间爆红,谁、谁说她是去追姑爷了?
王爷他、他又什么时候成了程家的姑爷了?
“听谁瞎说的?”程让嘟囔道。
“你们离开那天,琉璃小少爷说的呀!您去追北川王的事情呀,现在全城的人都知道啦!少爷您难道还会不好意思?”小厮一脸“我懂的”表情,甚至还朝程让挤了挤眼睛。
什么,她追随李越而去的事情,现在全城都知道了?
不是吧……
而一想到始作俑者……
“琉璃?!”程让转过头去,瞪着琉璃,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怎么什么都往外边说呢?
她就说,这二福怎么知道她是去找李越了,自己离开时,明明没有说明去处呀……
琉璃这小子,身怀溯命天赋,却天天的不用在正途。看来是得好好教育教育了!
琉璃似乎感受到了程让的怒火,他看向小厮,在一旁弱弱地开口道:“我跟你们说的是……姐姐追哥哥去了,而不是姐姐追姑爷去了。是哥哥,不是姑爷。”
程让一个爆栗敲他脑袋上,哥哥和姑爷,有什么区别吗?他眼里的哥哥,可不就是程家人眼中的姑爷?
事已至此,再怎么解释已是无用。更何况,李越本就是她认定的男人,她也不打算遮遮掩掩。
但知道自家爹爹并没有生气,她便轻松多了,直接奔自己的院子而去。
小红正在院子里扫地呢,在看到程让后,她喜得直接丢下扫把,直接朝着程让扑了过去!
她扑倒程让怀里,直接呜呜地哭出了声:“少爷,您出门也不带着小红,小红这些日子好想您……”
这一哭,把程让的心都哭碎了,她忙忙轻声安抚道:“好小红,知道你最黏少爷我啦,但我这次出门是有正事,所以没办法带你呢。”
她刚说完这一句,本以为还要再哄一会儿呢,却见小红就已经抬起了头,破涕为笑,眼里甚至带了几分狡黠的笑意:“少爷,这次可把王爷给收服了?”
又是这个问题……
程让扶额:“勉强,勉强算收服了吧……”
她和他已经稀里糊涂地在一起了,虽然尚未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但……说是收服,也不是不可以。
听到自家少爷的回答,小红眼睛一亮,差点一蹦三尺高,但眼里又有几分不信:“真的吗?少爷您可不能骗我!王爷那么好……比三皇子殿下还要好……少爷您真的收服他了?”
“怎么?不信你少爷我?”程让见她质疑,不乐意了:“还是觉得,你家少爷配不上北川王?”
“不是不是。”小红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少爷您那么好……”
她和少爷从小一起长大,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少爷了。
少爷聪明,好看,性格好,功夫好,读的也是男儿才能读的书……
虽然少爷不像个女儿家,但在她的眼里,少爷要比这天下的女子都要优秀!
她相信少爷能配得上这世间任何的男儿……只是,她不敢肯定,那位北川王,是不是也如别的男人一般俗气,瞧不上那么好的少爷……
程让似乎瞧出了小红的心思,她掐了掐她的脸蛋:“放心啦,你家少爷的眼光,向来准得不行。你家少爷挑中的姑爷,绝对不会错的。”
“嗯!”小红选择相信了程让,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么多天的奔波,程让都没有好好地洗一个澡。等洗完澡后,她要去拜见家里的长辈。
娘亲和奶奶定想死她了吧……
也不知道程梦和程露,现在怎么样了?
程让唤小红去打水,自己去房间的衣箱里翻了翻,想要挑一件能换的,却不料,打开衣箱的那一瞬间,她惊异地发现自己往常的衣衫都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满衣箱的女裙!
程让的眉梢跳了跳。这些女裙,她前些日子里已经要穿吐了!
“小红!”她大喊道。
小红忙忙跑了进来:“少爷,怎么了?”
在看到程让僵着身子站在衣箱前时,她忍俊不禁地捂嘴一笑:“少爷,老爷听说您去追王爷了,认定您已经喜欢上了男人,定会想做回女人,所以把您的男袍都烧了,给您买了许多女裙,都是在锦绣阁买的呢,每一件可都是上好的丝缎!”
她越说,程让的眉梢便跳得越厉害。
凭什么她喜欢男人,就得穿女裙啊?
穿男袍就不能喜欢男人了吗?
“不穿!不穿!”程让摆了摆手。
小红眨巴着眼睛:“您不穿这些,那可就没得换洗的衣衫了。”
没有了吗?程让一噎,但她实在不想再穿女裙了,前些日子当女人,给她别扭的啊,差点要她老命了。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她还有一件男袍。
那一件被她藏起来了,定没有被烧!
程让三两步跑到床边,掀开了床板,从暗格中拿出了一个玉盒,打开盒子来,自里面拿出了一件锦缎长袍。
绛红的颜色,纹着黑金色的暗纹,颇显尊贵,又颇具气势。
这件长袍,是她大婚那夜,她淋了雨后,去到一个酒肆中喝得乱醉,醒来时披在身上的。
她一度怀疑自己是遇到了鬼,但在知道李越就是清越后,她已经知道这袍子的主人是谁了。
她那夜酒醒时遇到的那个美男,她也知道是谁了。
她一直都珍藏着这件袍子,为的是来日再遇见那人,或“那鬼”,亲自道谢。
那夜,她被寒透了心后,曾被这件袍子温暖过。
程让的手收紧了些。
原来,他当初的离开,也是折磨着他的。
她心里不是没有怪过他,不是没有怨过他,但若他真的嫁给了自己……
天下恐怕都会嘲笑他吧?
洗了澡后,程让穿上了这件袍子。湿漉漉的长发披散下来后,暗红的长袍衬得她犹如妖魅。
夏日,头发干得极快,就在程让想要扎个男儿发髻时,小红急匆匆地过来夺过了程让的梳子:“少爷,您不穿女儿家的衣衫也就罢了,发式可不能再梳得跟男人一般了,一会儿您可是要去见老爷的,若是老爷见您一副男人模样,指定要打小红板子的。”
“所以啊,少爷您就行行好,让小红给您梳个女儿发式吧!”她大眼睛一闪一闪的,带着几分哀求。
程让拗她不过,只得同意了。
毕竟自家爹爹那暴脾气,真打小红的板子也不一定。
“不能太娘。”程让做出了让步,但还是叮咛了一句。
这是她最后的底线。
小红笑眯眯的:“好嘞!”
程让回府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程府,而北川王回京的消息,则传遍了整个京城。
李乾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便眉头一簇,换上了一袭华服,直接出宫。
“去程府。”他对着赶车的宫人吩咐道。
李越回北川王府着重收拾了一下,连口茶也没有喝,也直奔程府而去。
卢兴元和齐杭听说了程让回府的消息,喜出望外,连窑子也不逛了,直奔程府看兄弟去!
滞留在京城的金铃公主和拓跋鸿,同样坐上了马车,往程府驶去。
李乾的心情十分焦急。
白家出事了。
西州知府,张奉,横征暴敛,在西州建造了一座比皇陵还要恢弘的地宫,所敛钱财甚至要超过国库!
而且,张奉还意图刺杀北川王……刺杀龙子!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这两个惊天的消息一出来,张奉的姐姐……白家的主母,白风华的娘亲,便被牵扯进去了。
而白尚书,身为朝廷重臣,更是被直接打入狱中,要被细查。
虽然现在一切都还有回转的余地,但李乾明白,白家以后,恐怕再难被父皇重用。
在父皇的眼里,他们已经跟逆臣没有什么区别了。
虽然李越并不受父皇重用,但天家的威严,是绝对不能被触犯的,仅仅刺杀皇子,便是死路一条。
而张奉建造地宫……搜刮来庞大财富,说他有谋逆之心,也不是不可以!
李乾坐在马车中,神色十分严肃。
在这一刻,他无比后悔当初跟程让悔婚,更后悔自己主动去招惹白风华。
如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白家有损,他身为白风华的未婚夫,不被波及都是不可能的。
白风华虽然美丽文静,知书达理,但如今却是累赘一个,于他半点帮助都没有,甚至很可能还害了他!
当初的自己实在太过幼稚!
父皇和程相交情极深,对程相的信任远非一般大臣能比。自己却被白风华迷了心,放着这么大一个靠山不要,舍了程相,而选择了白尚书……
实在是愚蠢!
他每次想起,都后悔莫及!
为今之计,只有去找程让。
虽然满城都传言程让在追求北川王,甚至追去了陇西,但他却始终心怀一丝希望。
因为他坚信,李越不可能会喜欢程让。
准确地说,不会有哪个男人喜欢一个男人婆。
程让这次回来,一定被李越伤透了心,只要自己趁机示好……加上程相嫁女心切,说不定……
他眼神里闪过一丝坚定,这次去程府,定会受到程让的羞辱,毕竟那个男人婆嘴比刀子还要毒……
但他一定不能退缩。
娶了程让,再和白家撇清关系,赢得程相的欢心,再让程相在父皇面前说说自己的好话,自己在父皇心目中的地位,才不会动摇。
程让正在大堂中和程家人寒暄。
爹爹、娘亲,奶奶都在,程梦和程露也都在。
“让儿,北川王可不是一般女子能追得上的,你既然追求他,就一定要做好被拒绝的准备。”程恩严肃地说道。
他扫视了程让身上的装扮,道:“你这打扮,想追上男人是不可能的,发式太过简单了,还穿着个男袍,男人是不会有感觉的。”
“爹爹,谁说我追王爷了……”程让无语道。
她顶多就在李越是清越时,追了追。
如今已经顺其自然地在一起了,谁也没有追谁好不好?
“全城都知道的事情,你就不要狡辩了。但只要你喜欢,爹爹就不会干涉你,不就是追个男人嘛,咱程家的女儿,不能怂!但爹爹还是担心你……毕竟北川王不是一般女人能追得上的。”
程让撇了撇嘴,不是一般女人能追得上的,她本就不是一般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