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9 永不为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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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趴得久了,身子骨容易发僵,加上草里渗出的大片大片的露水,到了半夜,能把人冻得全身湿透。

  军头俯着身子,活动活动手脚又翻身过来,就听阿奴说:“军头,我就纳闷,怎就突然从塞围里出来了这么多胡人!”

  “匈奴人!”

  北方草原上的部落,不管是鲜卑、匈奴、还是乌桓,都被汉人统称为胡人,同时,胡人也成了茹毛饮血、不通教化和该杀的代名词。

  军头说道:“可还记得那年乌桓人造反,南匈奴去了大部人马帮忙平乱,听说,后来又转道去了河东,一直未归,该就是于夫罗了!”

  南匈奴势弱降汉,这些年还被鲜卑打压得厉害,死了人,夺去了大片土地,按说不该铤而走险才对,阿奴还是想不明白,“既然是于夫罗的人马,丧家之犬,为何有胆劫掠我大汉百姓?难不成朝廷不管?”

  军头望了望南面皇城,这问题,还真不好回答。

  大汉开疆,历来自诩泱泱大国,上位者好大喜功,也历来喜欢得些沽名钓誉的好处,只要匈奴人表面仍然俯首称臣,朝中那些大人们哪个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有谁顾及过百姓生死?

  匈奴人献表为藩,私底下还不是照样烧杀抢掠,该得的好处,一样也没见少。

  建武二十六年,光武帝派遗中郎将段彬授南匈奴单于玺绶,还在美稷帮匈奴单于修了宫廷,厚遇可说无以复加,就连设置的使匈奴中郎将,也名为监护,实为安抚。可即便如此,胡人也一样作恶多端,百姓苦不堪言,无处述说罢了。

  军头悠悠说道:“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你还不知道,跟养不熟的胡人讲道理,岂不是对牛弹琴。”

  见阿奴了然,军头拔了根草,往半空中轻轻一抛,那草叶被风卷得老高,落去的方向,正好是匈奴人扎营的葫芦底。

  老瞎子说得没错,到了后半夜,准得起风。

  匈奴人扎营的小山谷形似葫芦,他们用看押的汉人堵住谷口,自己的王帐扎在谷底。

  军头站起身子,拍拍人肩膀,“时辰到了,阿奴!准备开打吧!”

  “哦!怎么打?”阿奴心里没底,那可是十万人马,光唾沫星子就能把人淹死。

  “你看受降城,像不像插在草原上的一柄长枪?”

  军头还没说这仗怎么打,却扯上了受降城,一堆石头,跟长枪半点儿不沾边!何况雾蒙蒙一片,这么远哪能看见受降城?可见了军头胸有成竹,阿奴却也镇定了不少。

  军头打过大大小小无数的仗,比如李膺为度辽将军时,胡人呼啦啦地来,吃了败仗,又呼啦啦而去;又比如当年被人摸上城头,老瞎子还倒霉折了只眼的那次……

  受降城见证了胡汉无数年的征战,可要说长枪,阿奴觉得,面前站着的军头比石筑的受降城更像一柄长枪。

  “胡人怎么打咱们,咱们就怎么打他们。”

  军头笑着说话,“暗地里放箭,时不时再点火烧他娘一把,缩着咱就偷袭,胡人追了来咱就跑,顺便挖几个坑……这些难道还要老子教你?只要别折了人手就好,还不快滚!”

  军头一脚踢在阿奴屁股上,看着阿奴龇牙咧嘴去整肃人马,他又转身趴下来,盯着于夫罗的王帐不放,暗想,风向是对的,刮得再大些就更好了。

  ……

  锦候一直有个疑问,花木兰代父从军,是如何在一堆大男人里吃喝拉撒不露馅儿的。

  所以,他一直憋着尿,大半夜睡不着,饶有兴致瞪着眼睛看身边的兰儿窸窸窣窣辗转不停。

  兰儿偷偷起身,而后再溜回来时,锦候正用水汪汪的小眼睛盯着自己发笑。

  她拧了人大腿一把,压低声音说道:“我方才都看过了,到处都是胡人守着,今晚估计逃不了!”

  “逃?为什么要逃?”

  兰儿气得发笑,这可恶的锦候,当奴才还当出感觉来了,她捶了一拳在刘诚胸口,怒道:“不逃?难道等死!我的锦候大人,别以为有了这块铁板你就能保得住小命!匈奴人杀人喜欢割头,还做什么春秋大梦!”

  刘诚一愣,揉揉胸口笑道:“你都知道呀?”

  兰儿白了一眼,背过身去,当初要杀这小贼时,见他大义凛然把自己的剑拨到胸膛,有那么一瞬,自己真不忍心下手,殊不知竟藏了块厚实的铁板……这小贼,可恶得紧!

  后面的锦候推了推自己,苦口劝道:“兰儿,你可得听劝,外面的胡人多如牛毛,咱们留着命,才能想以后儿孙满堂的事儿,可万万不能冲动,还有……更衣稍微走得远一点,我都听见了……”

  什么儿孙满堂,下流!

  兰儿脸火辣辣地红,她用脚一蹬,疼得锦候捂住嘴巴又不敢叫,噙着泪可怜兮兮说道:“还有,就算咱们能逃,这些百姓怎办?”

  明明自己怕死,却假仁假义说着百姓,“怎办?那锦候说怎办?难不成真要去王庭?”

  “哼哼!不是我说你,人傻就得多读书,你也老大不小,别整天学人舞刀弄枪,有句话说得好,‘树挪死、人挪活’,办法嘛,多的是,为今之计……睡觉!”

  刘诚屁股一撅,瞬时蜷成了死狗样,要是手上有枪,兰儿真恨不得三两下捅死了事,她气不打一处使,猛然坐起身子,正要揍人,却见一颗火红的彗星越过头顶,“噗”一声,那团亮光稳稳扎在了匈奴人的毡篷上,接着,浇了油一般熊熊燃烧起来。

  火!

  有人袭营,真要打起来了。

  众人惊醒,一时马嘶人啸,胡人开始拔刀、奔跑,汉奴们窃窃私语、蠢蠢欲动。

  看守的几个匈奴兵一面乌拉拉用鸟语大喊,一面戒备着紧张观望。

  汉军当年的余威尚在,要果真是汉人的大军追来了,那还得了!即便来的不是汉军而是鲜卑人,也同样不可轻慢。

  锦候拉住蓄势的兰儿,示意她别动,自己却站起身子吆喝,张嘴吆喝:“都他娘的别动!要是想图谋不轨,皇军可不能轻饶!”

  众人一愣,都暗地里啐骂,可见了一旁手握弯刀、凶神恶煞的匈奴兵虎视眈眈,又都蹲在地上不敢动弹!

  锦候望了望那火势,点了成串的天灯一样,这火,烧得好!

  草原上的枯叶不知凡几,铺了厚厚几层,最怕的便是火,一个火星不灭,有时就能烧出几百里焦土。

  他狐假虎威,手指着人群再恐吓几句,转身,又对着匈奴人点头哈腰,把走狗的模样演绎得淋漓尽致。

  兰儿低着脑袋,手使劲扯着地上的草茎,真后悔没早点杀了这国贼刘诚。

  “太君!这些个刁民,都是贱骨头,实在不行,就得杀几个长长眼!”

  那匈奴兵笑着点头,冷不防被人绕到身后,一把勒住了脖子,刘诚大喊,“兰儿!愣着干嘛!动手!”

  光影里,两人扭打在一起,兰儿迟疑片刻,眼见翻滚的刘诚被人压在身下,她躬身一跃,箭步上前,取了散落的弯刀一把砍进了匈奴人的后背,回头大喊:“杀匈奴狗!活命!”

  人群瞬间暴动,那些看押汉奴的匈奴兵,顷刻便被淹没在人流里……

  兰儿拉起刘诚,古怪地看了人两眼,就见锦候站得笔直,恶狠狠说道:“汉人永不为奴!”说话间像是忘了,方才不过是想给匈奴兵掸掸领口的尘土,见人脖子伸得老长,白白嫩嫩,不知怎的,就鬼使神差用手去掐……要不是兰儿出手及时,后果不堪设想……

  “呸!”刚才那话谁说的来着,兰儿啐了一口,骂道:“摆甚威风,还不快走!”

  刘诚摇了摇头,刚才之事想起来便一阵后怕,要是这丫头再蹲着看会儿戏……他道:“外面还有大圈的胡人,待会儿就会缓过劲来,走不了的!”

  “那你还……”

  锦候也不多说,忙慌慌用手去拔死人的衣服,扔在兰儿脸上,用手一指,道:“兰儿可听说过火牛阵?”

  花木兰眼睛一亮,刘诚指的方向,牛倒是不多,可匈奴人的牲口圈里,多的是马!

  火牛阵,乃是战国时齐将田单发明的无双战术。

  燕昭王时,乐毅破齐,田单坚守即墨,他先向燕军诈降,使之麻痹,又于夜间用牛千余头,牛角上缚上兵刃,尾上缚苇灌油,以火点燃,猛冲燕军,并以五千勇士随后冲杀,大败燕军,杀死骑劫,乘胜连克七十余城。

  刘诚迎风撩了撩乱发,摇了摇并没有的折扇,“不是本候吹牛,地球可是圆的,信不信?要是小爷给汽车装上个耳麦,告诉它现在正处于球顶,汽油都不用,它能自动往下滑……”

  兰儿眉头一皱,这刘诚,一会儿认怂,一会儿又胆大包天,加上隔三差五的疯言疯语,真不知哪句话能信。

  “哎哎哎!撒手,撒手!我也就是随口一说……”

  她一拧人耳朵,两人猫着腰,趁乱向前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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