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诗诗抱着被子从担架床上坐起身，向加油站的工作人员——一个年纪约二十几岁的年轻小伙子招了招手，指了指坦克，意思是让他加油。

　　小伙子总算反应了过来，忙不迭的应了一声，拿了油枪过来，给坦克加起油来。

　　加满了油，袁诗诗按油表计价付了款，然后又重新躺在担架床上，在小伙子充满讶异的目光中进到了无人坦克里。

　　“刚刚这段影像不会留下来吧？”袁诗诗进到坦克里后立刻问徐渊，“这里的摄像头可以是真切的拍到我的脸了。”

　　“不会的，已经被我替换掉了。”徐渊答道，“那个加油站的人虽然看到了你和‘贝塔’号，就算他报告给部队，没有图像佐证，也不会给当真的。”

　　“那就好。”听了他的话，袁诗诗莫名的感到一阵安心和放松，这样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别太紧张了，不会有事的。你最近一直没睡好，要是困了就好好睡一觉吧。”徐渊说道，“再醒过来，也许就已经到临城了，你就能够见到苏昕了。”

　　“好。”袁诗诗确实感到很困乏，“那我睡了，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好好睡觉，做个好梦。”徐渊说道。

　　也许象他说的那样，这一次袁诗诗没有做恶梦，但这个梦也算不上是什么好梦。

　　她梦见自己、徐渊和苏昕，于深夜里在一个湖上划船，徐渊打着探照灯照着水下，三人似乎在找什么。突然，天空打雷开始下雨，四周雾气越来越浓，十几米外都看不清。她忽然发现这绝非普通雨水，它们从天而降，落在水面上，竟沉了下去，在水底聚集成一股，移动形成暗河，往某处流去。三人划至暗流的终点，竟然是湖心岛地势险峻、无人靠近的南岸。她跳入水中，顺着暗流发现了一个隐蔽的水下洞窟，潜了进去。洞不断下倾，路途漫长，就在她要窒息的时候，通道开始上倾。她迅速上浮直至出水，发现自己来到一个地下洞窟。她爬上岸，掏出兜里的手电筒打开，眼看着灯光里那些水竟逆着重力“爬”到了岸上，汇聚成股，向某处流去。她跟着向前，估摸着走了半个小时，来到一片高耸的溶洞大厅中。岩石顶上竟然嵌入了三根锈迹斑斑的金属管，两者严丝合缝，让人惊讶这是如何安装进去的。厅中央半空中竟然飘着个深蓝色的球，发出淡淡的光芒。大厅里渐渐迷蒙起和外面一样的雾气，是地上那些奇怪的水在蒸发。雾气飘向蓝球，又凝聚成水，像阿米巴虫一样变形、蠕动。那些水越积越多，附着在蓝球表面。她关闭电筒躲在角落，大气不敢出地看着“它们”将蓝球彻底包裹住。蓝球中渗出淡蓝色的液体，“它们”便将那些液体“吸入”自身。蓝液在它们水的身体里停留了一会儿，颜色渐渐变红后，又渗回到了蓝球内，使蓝球变成了红色。她下意识地吐了一句“它们获取完信息了”，但马上就讶异自己为何会这么说。忽然之间，“它们”好像发现了躲在钟乳石后的她，从红球上坠落地面，朝她迅速流过来。她来不及奔跑，就被其通体裹住，一下子吞没掉了。

　　梦到这里便戛然而止。醒来后，袁诗诗清晰记得梦中的一切，但惟独不知道，自己和徐渊、苏昕究竟在那个湖上寻找什么。她很早就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超自然现象不再奇怪，现在她倒是觉得自己必须去那里一趟，说不定，那里真有一个水下洞窟等着她。她觉得那个永远记不起来的、她一直要寻找的东西，是解开这个梦的关键。

　　如果她还有机会去的话。

　　“就快到了。”徐渊的声音在坦克内响了起来，“这里是一个废弃的工业园区，现在没有人，你到了仓库那边就会见到苏昕，你已经安全了，我暂时告退一会儿。”

　　“怎么，你那里有麻烦吗？”袁诗诗心中一凛。

　　“没有。我的女朋友要下班了，我得开车去接她。”徐渊回答道。

　　“哦，那你忙吧。谢谢你。”

　　“不必客气，应该的。”

　　又往前走了一会儿，袁诗诗忽然命令“贝塔”号停了下来。

　　她出了无人坦克，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坐着，呆呆地望着太阳西落。

　　天空中仍有乌云，压得西边只剩下一条横贯地平线的缝隙，夕阳和火烧云的光芒便从哪里倾泻出来，像一条红色长带，串着一枚发光的宝珠。她看了一会儿，站了起来，向着阳光伸出了双臂，小跑着，闭上了眼睛。

　　风中的她不知怎地哼起歌来，像一头自由的小鹿驰骋在天地之间。她的双脚越跑越快，在地面上向着夕阳飞奔，有如夸父逐日。

　　阳光穿透了她已经淡如薄纸的皮肤，穿透了她的身体。她像融化在光里，脸上带着此生最为绽放的笑容，眼中满是炽烈燃烧般的光芒。她放开双手，像鸟一样展开双臂，朝着天空大声唱起歌来，像草原上的牧马人在纵马疾驰，像登上山顶的人在抒发胜利的喜悦，兴奋异常地，激动无比地，像个无拘无束的自由之子，充满了青春的能量和生命的喜悦。她的声音非常好听，那歌声在旷无一人的大地上飞驰，在杳无际涯的天空滑翔，飞向天边，飞向遥远的地方，越来越远，渐渐消失不见。

　　自由的滋味，真好。

　　重新回到无人坦克里时，袁诗诗感觉自己象变了一个人。

　　无人坦克重新开动，向前驶去。

　　“你今天都忙了些什么呀？”车里，贝儿看着徐渊的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了一丝微笑，好奇的问道。她猜想他也许是又有了一项新发明。

　　“呵呵，当了回月下老人，把两个原本不可能在一起的苦命鸳鸯给弄到一起了。”徐渊微笑道，“希望他们以后能够幸福。”

　　“真的啊！那可真是太好了。他们是你的朋友吗？”

　　“都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