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过后朝中的氛围便立即变得奇怪起来。
明明已经快要过年,正是高兴的时候,结果皇帝先是降旨贬了龚翰林和班侍郎,然后又着令御史台严查这一次征东战中粮草所经之地的地方政务和官员作风。
与此同时,他们班师回朝时带回来的地方官员被一一审查,除了两个是被地方大族夹裹被降职外,其余官员不是被流放,就是被砍头。
而有三个官员直接被关在牢中,听说不仅他们会被获罪,连其家人也要被连累。
最近太医院不是很忙,满宝更多的时间是在太医署里带着学生们做总结,这一次征东战大家在医术上的收获都不小。
沉浸于学术上,对一些事情便会疏忽,等她发现气氛不对劲还是因为大朝会。
满宝如往常一样笑吟吟的和人打招呼,然后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静等皇帝到来。
唐大人瞥了她一眼,坐在了她左侧靠门的位置。
满宝就觉得今天的同僚们异常的安静,虽然平时也不闹腾,但并没有今天的肃穆,一大早的见面总要问个好,说说话儿,大到朝务,小到今天早上过来时有没有用早食,用了什么早食,口感如何……
但今天,大家都很沉默,见面只是点了点头便各自安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竟然连话也不说。
满宝见状便扭头去找唐大人,压低了声音问:“这是怎么了?”
唐大人:“你不知道?这几日贬官抄家拿人的旨意可都是你家白善亲笔写的。”
满宝:“……不知道啊。”
唐大人想了想后道:“也是,这事儿说和你们太医署有关系吧,关系又不是很大,说没关系吧,又有一点儿关系。说不说的,你们太医署也改变不了什么。”
满宝好奇不已,“那到底是什么事儿啊?”
“陛下将此次征东战中致粮草药材延误的地方官员全拿了问罪。”
满宝平淡的“哦”了一声道:“这事儿我知道啊,班师回朝的时候人就抓了,我们都知道此事不能善了,前线因为他们延误药材死了不少伤兵呢。”
唐大人瞥了她一眼后道:“但陛下对其中三人的处罚尤其严厉。不仅判了斩刑,还抄家了,大理寺和刑部最近正在审理此案,陛下的意思是要将其家人流放到辽东呢。”
而唐鹤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他被刑部借调过去一起查案了,他知道更多隐秘的东西,而这些东西是不能说出口的,至少不能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满宝看了看唐大人,下午下衙后就特特的等在宫门口接白善。
白善难得被接一次,受宠若惊,“你今天在太医院,不是在太医署?”
“我特意从太医署那边过来接你的。”
白善便牵了她的手笑:“我们今天出去吃?”
满宝更想回家吃,吃饱了就躲起来说悄悄话。
但对上白善惊喜的目光,她有些不好出口,只能点头,“好啊,你想吃什么?”
吃什么都可以,只有他们俩人就行。
白善牵着满宝的手上车,让大吉先把车赶到集市上,此时还不是很饿,他们可以慢慢找。
满宝本来还急着想知道更多的内情,但和白善手拉着手走在人群中,那种焦虑就消失了,高高兴兴的和他逛起街来。
俩人穿着官服在街上逛了小半天,一直到夕阳快下去了才回家。
两家都吃过饭了,还给他们留了饭菜,不过俩人没吃,而是溜溜达达的回房。
等洗漱完,俩人都躺在了床上,满宝才悄声问他,“唐学兄说陛下对几人的处罚尤其严厉,这是为何?”
白善也压低了声音道:“粮草和药材延误时,赵国公发火砍了后勤官,陛下也下旨申饬了沿途的地方官,有些人心慌和心虚,便带了大量的钱财进京寻找靠山。”
这个可以理解,满宝不解,“所以陛下觉得他们贪污受贿,所以很生气?”
“不,若只是受贿,陛下不至于祸及对方家人,”连出手贪污粮草药材的犯官皇帝都只处罚了他们自己,又怎么会特意祸及对方?
“只是有些人格外大胆,发觉劝说不了陛下之后便想了些别的办法。”白善目光幽深,“当然,其中不乏他们的私心。”
“什么办法?”
“太子殿下领着禁军和众臣去太原迎接陛下,有人提前给陛下写了密折,告太子私调军队前往太原,很可能是要在太原城门口伏击陛下。”
满宝一听吓了一跳,从床上爬了起来看他,“你是说我们进太原时差点儿打起来?”
白善道:“陛下要是对太子多生一丝疑虑,说不定就发生父子相残的画面了。”
历史上又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
他道:“昔汉武帝与戾太子不就是如此吗?”
汉武帝是真冤枉戾太子,但戾太子为何在其孙子登位后大臣们还给其定谥号“戾”?
不就是因为他遭受不白之冤后不想着去辩白和自省,反而起兵作乱,坐实了被诬陷之事。
而以太子以前的秉性,他要是被冤枉,皇帝还信了,难保他不会和戾太子一样顺势而为,直接就反了。
到时候即便后来能查出太子是冤枉的,父子也已经相残,破镜难重圆,太子反过,极有可能落得和戾太子一样的下场。
满宝仔细的想了想,“当时陛下没什么反应啊。”
白善就抬手敲了一下她的额头,道:“要是有反应才糟呢,当时我们都跟随陛下左侧,一旦起了冲突,最先遭殃的就是我们这些近臣。”
满宝愤愤,“这些人其心可诛,不仅想要包庇贪官,竟还想搞乱朝政!”
白善深以为然的点头,“这事知道的人不多,龚翰林和班大人现在是大理寺和刑部共同审理,除了两部的首官,也就殷大人和唐学兄,以及魏大人知道一些,连赵国公他们都没露出风声去。”
满宝立即心领神会:“我一定不告诉别人。”
白善就冲她一笑,俩人盖着被窝说悄悄话,“这一次的事情不小,朝中可能会动荡一段时间,所以我打算冠礼也尽量简单些,不必请很多人来观礼。”
满宝:“那请假怎么办?”
“我去请,等忙过这一阵就请,”他拉着满宝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轻声笑道:“你别看现在陛下生气,等过一段时间我想他就会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