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天已大亮却没有太阳。
一个难得的凉爽日子。
一个拎包的年轻人从郊区监狱大门走了出来,他身高约有一八五,穿着一件洗得泛黄的T恤衫,泛白的牛仔裤上有几个破洞,脚上穿着一双低帮篮球鞋,有些旧,鞋帮也有磨损,却是异常干净。
他叫林子沐,五年前因交通肇事逃逸被判处有期徒刑六年,后因表现良好减刑一年,今天是他出狱的日子,却一个来接他的人都没有。
......也是,父亲瘫痪在床,母亲不识字,一个人也找不到这里,更何况她还要在家照顾父亲,那么,大哥呢?他为什么也没有来?
林子沐如此想着,来到站台大路牙子上坐了下来,这里早晚会有一趟去市里的过路车经过,不过最早的一班车也要到九点多。
还有一段时间,他从兜里摸出了半盒香烟,这还是他五年前的“存货”,又从烟盒里磕出来一个打火机——他习惯把打火机放在烟盒里,嚓嚓两下,火苗升起,点燃了香烟。
林子沐猛吸了一口,又想起大哥的事情。
算起来,大哥有半年没来看望他了,中间他们通过一次电话,哥说他很忙,公司又有大动作,有时间就来看他,却再也没有来过,问起父母的情况,哥也只是说让他不要操心,一切有他。
想到父母,林子沐百感交集,五年了,他在监狱里呆了五年,五年里她也只见过母亲寥寥数面,他们都还好么?头上白发是不是又多了?身体怎么样?上次说有些胃痛,现在好点了么……正想着,远处传来鸣笛声,打断他的思绪。
那是班车来了,林子沐猛嘬了一口,然后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然后起身招了招手。
上了车,车上还有空座,每个人都在用异样而复杂的眼光看他,林子沐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找了最后一排角落里的空座坐了下来,隔了一个座位的女乘客起身坐到了前排座位上。
涂着赤焰红唇的售票女夹着一个小包走了过来,“到市区28。”
“以前不是15么?”林子沐说。
赤焰红唇轻笑,“15?那是几年前事了,打我在这车售票开始就没这价,坐就掏钱,不坐就干脆下去。”
林子沐侧身从裤兜里摸出了几张纸票,全递了过去。
红唇女数了数,道:“这才23,还差5块。”
“我现在就这么多了。”林子沐陪笑着说道。
这一笑,他的脸颊上露出两个小酒窝,一个出狱的囚犯居然有这么干净的微笑,红唇女怔了一下,随后赶紧晃晃脑袋,她为自己刚才的发怔而感到羞耻,于是更加不耐烦的说道:“没钱坐什么车?赶紧下去,别耽误大家时间。”
“同志,帮帮忙,要不你告诉我你电话号码,我回头一定补给您。”林子沐说。
“哎呦呦,我说,现在找人家要号码的花样也忒多了吧。”赤焰红唇在脸庞前扇了扇,似乎要扇走什么气味,嗤笑了一声,随后面色一冷,食指一指车门,“下车!”--那一瞬间食指上的红指甲是如此的刺眼。
林子沐无奈,只得起身,他前脚刚踏出车门,车门咣的一下关上,回头看见“赤焰红唇”从车窗把几张纸票扔了出来,隐约听到她说:切,还同志,啥年代了,再说谁要和一个杀人放火的囚犯称同志,好笑......
林子沐很想说他没有杀人,也没有放火,他进监狱是因为......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弯下腰,捡起飘散的钱票,又折了一下,塞进裤兜。
他回头看看杳无人迹的马路,又看看渐行渐远的班车,突然抬腿沿着道路向市中心跑去,他跑的不快,却很稳。
***
许晴又一次开车来到大林体育,这已经是她第四次来到这里了,来这么多次别说采访,她到现在连人都没有见到。
“哼,刘备当年请诸葛亮出山也不过是来了三次,本姑娘都来四次了,这诚意也足够了吧。”许晴对前台小姐说道。
前台依旧保持着职业般的微笑,歉意的说道:“对不起,我们林总真的从不接受采访,您还是请回吧。”
许晴眼睛一转,“我现在不采访,我来和你们洽谈业务这总可以了吧。”
“哦,这个可以,这是我们业务经理的电话,你可以和他直接联系。”说着递来一个名片。
“你!”许晴这次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了,她是头一次见到这样奇葩的老板,平时那些老板听说有采访,哪个不是乐得屁颠屁颠的,巴不得让她们多报道报道好提高公司知名度,这个林子大倒好,不接受采访不说,连个电话都打不通,真不知道他这生意是怎么做起来的。
许晴气冲冲的走了出去,回头看着门头上的“大林体育”四个字,恶狠狠的说道:“我看你以后叫林自大算了。”
说完就往停车场走去。
许晴开起自己的那辆红色LS300,发动之后,她依然愤愤不平,一边开车一边不停的碎碎念着,“切,不就是个什么路人王吗?有什么了不起,要本姑娘四顾茅庐,不对,我还不如刘备呢,刘备三顾茅庐就见到真人了,我这是空跑四趟,你以为你是诸葛......啊!!!”
一只哈士奇晃悠悠的从前面马路穿过,许晴惊叫着,手忙脚乱的一边拨动方向盘,一边踩向刹车,只不过从车的运行轨迹来看,她踩下去的应该是......油门。
哈士奇受惊,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抛开,而是顿了一下,停在原地回看她一眼,这才反应过来似的一路小跑溜开了。
与哈士奇的淡定不同,许晴那辆红色LS300却是急冲冲的冲向马路一侧,然后在她惊呼声中一个急刹,划出一道长痕之后终于停了下来。
许晴抱着方向盘,手还在哆嗦,劫后余生的她想哭却又哭不出来,她刚刚感觉自己真的就要死了。
而就在她抬起头来,透过车窗望去,她第一眼看到的是......那条哈士奇颠颠的向她跑来。
许晴感觉心中有团火,刚刚都是因为这只可恶的二哈,差点把她害死,她一下推开车门,冲到哈士奇面前,然后高高的扬起右手,扬起右手,右手,手......
......女人怒目望着二哈,二哈无辜似的抬头望着女人,谁也没有动,时间仿佛在那一刻静止了一般,然后......二哈抬头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女人的下巴,女人啊的一声跳开,一手捂着下巴,一手指着二哈,你你你了半晌也没有说出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