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魅会和扶苏扯上关系,完全是“时光的车轮”自我运行的结果,跟一切巧合都没半点干系。
他们两个身份接近,思维相通,脾性相投,又有接触的机会,时间一长慢慢的自然也就有了感情,不过仅限于“君子之交淡如水”,所以凤魅头也没抬一下,专注于手里的工作:“我们两个并不熟悉,只是偶有交往,闲话喝茶而已。你若是想问我,还不如直接去问黯无央,依扶苏对他的容忍迁就,未必不能成。”
焱云舞真的开始思考找黯无央有没有可能了。
千裳停了火,把那些药汁倒出来,清洗干净砂锅,重新放上一份新药材继续煎药:“闲话喝茶嘛,那你就再叫他出来闲话一次喽,说不定会话什么呢,是吧。”
凤魅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没有答话。
下课之后回到房间,千裳一眼就看见桌子上停着一只纸鹤,她这几天一直在外面,因为开着窗子,所以纸鹤上落了一层薄灰——机关人虽然能打扫卫生,却不见得每次都会把一只纸鹤也拿起来清理。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把纸鹤打开。
“千裳吾友:
拆信如晤。
自我离院出世,已近三年。妖界其大其广,莫可言状。我从前单居一地,后于两地之间辗转徘徊,从未有四方畅游之时,今一见者,方知平日种种畅想,皆是夏虫语冰,百不及一。仅一妖界便如此,遑论另三界之奇大广阔,人世风情。
我此番出来,方知你们从前走过多远。南海鲛人知我自乾坤院而来,询我可知当年替他们拔除火患,消弥祸灾之人;瀚海沙中有金翅鸟,问我可知当年经行此处的乾坤院学生;扶桑树下,暴阳漠中,林林总总,不一而足。我从前只踏足方寸之地,今得出之,死亦无憾。
‘解忧者’之名,是妖界众妖族所馈赠,然我从前龟缩于一地,未尝助人解忧,羞提此名。今虽风餐露宿,饱尝忧患,却也得无数帮人之机会,救人之途径。凭我一人之力,虽不能解一界困乏,但拯草莽所掳掠,恶亲所威逼,犹有余力也。
终年风雪之山,亦有生命留存,深达地心之洞,尚有蝼蚁求生。我虽多病,常受疾病折磨,但比之他们,又幸运多矣。人生一世,非活命即为生,乃见东方瀚海,西域流沙,北极荒莽,南渡重洋,拯苦难,治疾病,不求人之报我,但求我之助人,多见多往,多做多为,方可称为生。
此一路中,虽风雪困苦颇多,危及生命时亦不少,但固所愿也,不敢请尔。你们虽在乾坤院中,却有出世之本领,跨界之能耐,愿你们同我一样,得寻己路,得偿所愿。
今吾愿了矣,非谦非逊,受此一名。
关山解忧者敬上。”
千裳看完了手里的信,就一直在椅子上呆坐着,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巫衍从床上跳到她膝盖上,再跳到桌子上,看看她的脸说道:“这上面说什么了,值得你这么高兴?”
千裳这时候才从走神儿中脱回来,然后从桌子上的水镜里看到自己在笑。
“看到自己的朋友找到了她想走的路,而且能够在这个路上走下去,难道不值得高兴吗?”
从混沌万端的世界里,找到一件自己真心喜爱的事情,一条自己真心愿走的路,为此放弃自己的舒适与享受,踏上荆棘与火焰,在旁人的阻拦与社会的现实中一往无前,坚持不懈,死而无憾。
真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
巫衍把脑袋搭在两只前爪上,声音小小的——小的简直过分——“那个……之前说暂时不要帮我找回我失落的能力的,就剩一个了,我现在感觉到了它的方位……”说到后面,她的声音低得简直像蚊子在哼哼了,“能不能冒险带我去趟人界?”
千裳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行啊。”
巫衍本来还想撒个娇卖个萌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成想她一下子就答应了,自己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你不怕暴露身份了?”
“有什么好暴露的,”千裳点了点她的脑袋,“现在分明就是敌在暗我在明,该暴露的都暴露完了,你说我还有什么可藏的?”
巫衍一时哑口无言,想了想之后又不服气地反驳:“他们现在是知道你身处此地没错,可是未必就知道你长什么样子,姓甚名谁,你这次带着我出去要是暴露了,岂不是以后不必在此地定点抓你,在哪儿都行了?”
千裳把她抬起来的脑袋摁回到两爪上:“你难道没听说过,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难道为了他们我还哪儿都不去了?这也太因噎废食了吧!再说我觉得你们也不至于一句话都听不进去,真要是这么刚愎自负一意孤行,当初巫族也没那个资格和我们妖族争统治权了。”
巫衍没了脾气:“好吧好吧,你是主人,你说什么都是对的。一出去就是七天,现在是不是该供给我饮食了?”
千裳把左手搁在桌子上,巫衍熟门熟路地脑袋一歪,正好咬住她的手腕。
“我说,你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千裳右手撑着脑袋斜看着她,“我也是学了几百年御兽的人,就没见过哪个妖兽是天天喝主人的血的,一百年给一次已经是了不得的了,你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啊?”
巫衍已经熟知她的脾气,知道她只是说说而已,所以也熟门熟路地挪了挪自己的身子,抻成一个长条,尾巴在她的胳膊上拂来拂去。
“就你会撒娇!”千裳在她露出来的白肚皮上轻轻拍了一下。
她正坐在桌前,面前就是敞开着的窗户,不看的时候还不要紧,一往下低头看就能看见一个有点熟悉但更多的是陌生的身影,在下面固执地站着,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空,影子缩成一小团。
千裳花了一点时间才想起这个人的名字。
迁音。
大概是还在等凤魅出来。
千裳很为这个孩子发愁啊。认识凤魅这么多年,她也算看穿了,凤魅不是一个会因为感情而退让的人,她这么站着想博取同情心是没有可能的,天下求爱的方法千千万,何必死抓着这么一个最笨的不放呢?
她抽出自己的手腕:“一会儿再来,我先下去一趟。”
迁音并不觉得累,也不觉得晒,也没有做出仰头看着楼上的举动,如果不是她前几次动作太鲜明,而这次又是站在楼前一动不动的话,说她只是来这里溜达也是可以信的。
“你……还是来找凤魅的?”千裳小心翼翼地和她搭话。
迁音伸出一只手,摊开,露出上次的那枚小鼓:“我想让他收下。”
“定情信物?”千裳看了那很精致的小鼓一眼,“我跟你说啊,你这样是行不通的,想要成为他的伴侣呢,你总在这里等着是打动不了他的……”
“我不是要成为他的伴侣。”迁音打断了她的话。
“嗯?”千裳一愣。
迁音语气平和,表情淡定,说出来的话却不咎于石破天惊:“做他的伴侣,那就要和他平起平坐,共担风雨,共承苦痛。我不要做他的伴侣,我要做他的妹妹。”
千裳震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