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风雨大作。
千裳睡觉之前还思考了一下,不知道迁音是否还在门外站着?毕竟这么大的风雨,关心一下还是应该的。不过转念一想,反正他们都是妖,而且迁音还是个物妖,感冒风寒这种事情和她是无缘的。于是就放心睡觉去了。
半夜里,天上轰隆隆滚了一串雷,千裳翻了个身,然后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翻过墙过来了。
一个重物,轻手轻脚地从墙上爬下,穿过墙边种植的那些花草,摩擦地唰啦啦响,和流水声,雷声,落雨声混合在一起,听着也不怎么真切,为了避免发出声音,从水里趟着往屋子的方向走。紧接着,旁边屋子的门就打开了,一个小身板,仿佛心里带着怨气似的,一路啪嗒啪嗒脚步很重地走过去,似乎把那个人抓住了,然后顺着那条青石板路往门口走,声音渐行渐远,没过多大一会儿就回来了。
小戎嘟哝了一句:“一点也不消停,每次都挑这种坏天气来,烦死了!”回到屋子里,把门一关。
第二天天气放晴了——真不容易,幂鹭说这边下雨一般都是连着下三四天,少有这样才下一天一夜就出太阳的——千裳问起昨晚的事,小戎抱怨道:“还不是那些养花的人,烦死了,总是要找人来偷他们以为的秘方,好像是觉得天气坏的日子成功率高是怎么的,回回都是大风大雨天来,幂鹭又不准我一劳永逸,害得我老是要半夜出去。”
焱云玲哼哼:“我想出去玩。”
焱云舞瞪她:“老实点给我坐着。”然后问小戎:“你打算怎么一劳永逸?”
焱云玲则在一边叫:“为什么你就不喊姐姐?你看上去比我还呢!”
小戎舀着面前碗里的粥:“就是托个梦啦,显个神迹什么的,警告他们一下,然后等到有人再来的时候给他们来个真的,把他们都吓回去就行了,可是幂鹭不干。”她继续说——不过在说之前看了一眼焱云玲,“因为她不是我的姐姐啊,也没人让我非这么叫不可。”
焱云玲还要拍桌子叫:“太不讲理了!我以后也不要叫了,姐你说……”
焱云舞忍无可忍:“出去玩去!”
焱云玲心愿达成,毫不犹豫地跳下桌子,拽了重羽的袖子一道跑:“那我出去啦!晚上回来!”
然后眨眼就没影了。
千裳看着尚且在摇晃的门扇,认认真真地开始思考:到底是像千仞那样不理人好,还是像云玲这样吵吵闹闹的好?
小戎搅着碗里的粥,忽然又想起一事来:“对了,昨天我半夜出去的时候,那人还在门外站着呢。”
她好奇地看一看周围人的脸色:“说真的,我就一个问题,到底是她对不起你们,还是你们对不起她?要是前者,我就收拾她一顿把她扔远点,要是后者……那就让她在那儿站着吧。”
千裳道:“这是道德绑架啊,想用自己的惨状来获得同情还是别人对我们的谴责?”
焱云舞把自己的手指捏得咔吧咔吧直响:“我看就是太纵容她了,一点都分不清时候——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她问凤魅。
“其实我觉得她好像不是非要争个说法或者要个身份,”千裳小心翼翼地看看面无表情的凤魅,“她要是只想让你收下那面鼓,你就收下算了,不然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难道就只能让她这么跟着我们了吗?”
凤魅看她一眼,凉凉地道:“既然如此,那你去接受吧。”
“我倒是想接受呢,她倒是也要肯给我啊。”千裳把面前的碗推开一点,以手支颐,“上次她跟我说做不成情人做妹妹也可以,要不然你就收下她算了,结不成秦晋还结不成金兰了?这总没那么为难了吧!”
凤魅盯着她:“所以我就非退让不可了?”
“这个,话也不是这么说的吧……”千裳在他的目光下退缩了一点,推开椅子出去了,“算了,我去问问她到底怎样才能放过我们好了,反正指望你是没有用了。”
简直和夜千仞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幂鹭住的是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周围几家离的都很远,门前数十株大树全都葳蕤茂盛,天上那么大的太阳,硬是被挡的一点阳光也洒不下来。
迁音站在那里,让千裳心情好了一些——至少她衣衫整洁,形容端正,没有经受了一夜风雨应有的狼狈,看来不是想用同情心压垮她们。
“你过来一点,我跟你谈谈。”千裳冲她招招手。
迁音朝着她的方向迈了一步,头顶的大树里忽然“呱”得一声,一只黑色的大鸟振了振翅,压下一根树枝,于是树叶树枝上残留的雨水便哗的倾泻下来,顿时如同下了一场小小的暴雨。
落了迁音一身。
她一声不吭地抬头看了看,默默地又朝千裳的方向走过去。
两人相对站着,良久无言。千裳迟疑了又迟疑,终于说出一句话来:“……你以前是没和别人打过交道吗?”
不然为何会对人情世故如此不通?正常人都应该知道,在别人已经充分表现出不愿意理你的情况下还缠着是没办法解决问题的吧!
迁音只是默默地低着头,一声不吭,看着千裳直想叹气。
有话要说啊兄弟,你光站着是没有用的,凤魅这死孩子别扭得很,你这样不可能打动他的,真的,哪天要是惹急了他……难不成要我帮你收尸?
过了好久,她才慢慢地抬起头,眼中盈满了泪光:“所以说,我这一生都不可能,绝不可能,拥有一个亲人,一个爱人,一个愿意保护我的人吗?”
千裳顿时手忙脚乱:“你别哭啊,你……你还说哭就哭啊!”
迁音眼中的泪水滑下来,宛如一条断裂的珠链,接连不断:“不会有,永远不会有的!没有人会愿意帮助我,没有人会愿意保护我,没有人会愿意和我绑在一起,永远不会有,此生此世我都不会有的!”
千裳呐呐道:“其实……我觉得是你找错了人,假如你一开始找上的是别人的话,也许他早就接受你了吧……”她试探着伸手,想要擦去迁音脸上的泪痕,不提防始终站着没动的迁音忽然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吓了一大跳:“为什么不是你?为什么一开始帮我的救我的不是你?为什么你当初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