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裳他们此刻陷入了一种两难的境地。

　　婴儿子孝顺——拥有初心——不肯把初心给他们。

　　婴儿子孝顺——拥有初心——愿意帮他们——父母就会陷入危险的境地——置父母于危险属于不孝——然后初心就会因为不够孝顺而消失。

　　怎么看都不能两全其美。

　　“难道我们就只能等着她的父母都自然死亡了，然后再去找她帮忙吗？”焱云舞听完他们的推断后大大的吃了一惊。

　　“要不然我们去找找历史有名的孝子有没有尸体留下来的？”千裳愁眉苦脸地出主意，“这种东西应该不会死了就消失吧。”

　　“你还是不要抱着这种希望的好。”凤魅给她泼冷水，“就算人死了初心还在，你也要想到萧玖年的话——他们的尸体只怕早就被卖掉做了墙壁灯皮了。”

　　众人齐齐叹气。

　　“孝顺这种东西，一旦变成执念，还真是怪可怕的。”千裳郁闷。

　　焱云舞纠正她：“不光是孝顺，什么东西变成执念都很可怕啊。”

　　小戎坐在椅子上晃荡着两只脚，抑扬顿挫地背：“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劳。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母氏圣善，我无令人。爰有寒泉，在浚之下……”

　　焱云舞瞪她：“出去玩去！”

　　小戎早就不怕她了，一边笑嘻嘻地从椅子上跳下来，一边继续背：“……有子七人，母氏劳苦。睍睆黄鸟，载好其音……”

　　拉着焱云玲，带着重羽，一块出去了。

　　“那个——我说，”千裳把目光转向珩离墨，“你不是说这东西没有实在用处，只是用作装裱的吗？那我们可不可以——就是不要它了，我们不装裱了，只把画修复了不行吗？”

　　珩离墨道：“当然可以，最重要的是画面，而不是装裱。”

　　千裳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到了一句“但是”。

　　是个人都知道，但是后面的才是重点。

　　珩离墨道：“但是，我们现在所用做颜料的所有东西，其实本来都不应该成为颜料，如果没有初心来保持，那么修复之后的画面最多只能保持一个月，然后这幅画就会被彻底毁掉，因为这些东西一旦不能成为画面的一部分，就会成为毁坏画面的凶手。脏污的画面比空无一物要更可怕。”

　　焱云舞叹气道：“你要是不说那个‘但是’，我们现在就要举杯庆贺了。”

　　珩离墨只是笑，不做辩解。

　　“那现在怎么办？”幂鹭担忧地看着他们，“天下之大，或许真有我没有发现的人，要不然我再继续去找——”

　　“还是算了吧，”千裳有气无力地一挥手，“能做到拥有初心的人，必然已被人口口相传了，连名气都没传出来，可见要么是时间不长，要么是做的不够好，你再怎么筛选也是矮子里面挑高个儿，没有用的。”

　　凤魅思虑良久，道：“可能我们进入了一个误区。”

　　千裳：“什么误区？”

　　凤魅道：“‘孝’之一字，是被生者向生者进行的，除了我们这样有直接关系的，土地之于植妖，普通凡物制作成的器物之于物妖，莫不如此。”

　　焱云舞“哦”了一声：“那我们还要再扫荡一遍妖界魔界？”

　　珩离墨补充了一下：“还有仙界。”

　　焱云舞大翻白眼：“你怎么不把鬼界也说上啊。”

　　珩离墨心平气和地解释：“初心不是凭空出现的，必须有一个实体载体。鬼界之人没有实在形体，就算孝感动天，也无从出现。”

　　焱云舞举起一只手：“行行行，你说的最有理了。”

　　千裳发现了，一旦他们几个凑到一起，再麻烦的事也会被轻飘飘地放到一边去，好听点说这叫举重若轻，说实话的话——真是不长心啊。

　　她努力把方向正回来：“不管是植妖还是物妖吧，压根没有这种名声，我们怎么找？总不至于一个人一个人去问：朋友，你孝顺吗？”

　　“人界这种人容易出名，那是因为只有人界才把孝道摆的那么高。”凤魅把单子从她手里抽出来，“妖界魔界不把亲情当一回事，所以即便有人这样做了也不会被当成好事名扬千里。你也不用觉得魔界妖界不可能找得到，谁能保证没有一个两个异类？”他斜眼睨她，“连你这样的奇葩都能出世，未必我们在妖界魔界就寻不到孝子贤孙。”

　　千裳：“……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何必现在就盯住这个不放？”焱云舞想的很开，“我们缺的东西多了去了，不定什么时候才能收集齐，没准到时候就说服这个婴儿子了呢。”

　　千裳对这个猜测抱着充分的怀疑态度：“……说服她？”

　　“嗯，要么再找到一个人。”焱云舞用食指敲桌子，铛铛铛铛铛。

　　“那我们现在来统计一下，还有多少东西是没收齐的。”凤魅拿出一张新纸铺在桌子上，和之前那张单子做对比。

　　“别的都好说，只有仙界，我们的进度是零啊。”千裳痛心疾首地拍桌子，“我本来以为仙界应该很好办的！”

　　万万没想到，仙界的进度居然为零。

　　焱云舞看凤魅：“你不是和扶苏很熟嘛，问问他我们能不能过去找？”

　　凤魅头也不抬：“我记得你们是找了宫商去说的。”

　　“宫商……”千裳叹气，“他和扶苏谈了之后就一直等着扶苏给她回复，到现在也没考虑好，我看大概是没戏了。”

　　珩离墨道：“无妨，扶苏只是在考虑而已，待他考虑结束，必然会答应的。”

　　焱云舞顶他：“你都不认识扶苏，就这么肯定？”

　　珩离墨道：“略见过几面。”

　　焱云舞这时候想起来了：“哦，你学了占卜，那是不是会相面了？相出什么来了？”

　　不等珩离墨回答，屋子里已经渐渐暗了，外面传来禽类振翅的那种声音，扑嗒扑哒，打在房檐屋脊墙壁窗棂之上，刚出去没多久的小戎和焱云玲一路跑回来：“不得了了，乌鸦跑到咱们家里来开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