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玘昭坐在一棵大树下,衣裳下摆已经沾染了草汁泥土。她微笑着,伸出一只手去,温柔道:“来,乖乖,过来,到这里来。”
一只棕褐色的木鼠站在半高的树枝上,一条腿缩着,显然是伤着了,用其他爪子抱住树枝,吱吱吱地狂叫着,一双小黑眼睛全睁开了,似乎下一秒身上的毛也会炸起来。
慕玘昭一点也不气馁,始终举着手,白皙的手背上三道鲜红的抓痕:“小乖乖,过来,我不会伤害你的。”
这是一片平缓的山坡,细草如一片绒毯一般铺开,点缀着鹅黄粉红的小花,树木既不多,也不高,但都有着宽而薄的叶子,叶子尖端开着小小一点白花,阳光清澈的就像溪水,有风吹过时仿佛能看到流动的波纹,地上的绒毯起了一层细浪,起起伏伏,一直蔓延到山那边。
等到那只木鼠终于放松了身上的毛跳到慕玘昭腿上时,太阳已经离山头很近了,阳光把身影拉得斜长,连那不过巴掌大的木鼠也仿佛有好几尺高。
“你怎么会把腿弄断的,嗯?”慕玘昭左手食指上戴着一只翡翠细戒指,上面嵌着一颗小小的绿色珠子,此时正散发着莹莹绿光,覆盖在那只木鼠的腿上。
木鼠吱吱地叫着,两只前爪紧紧地抱在一起,扭头看看自己身后,再扭回来,两只小眼睛里充满了惊恐。
“看来你是有主人的……难道是你主人打的你?”慕玘昭刚刚皱起眉头,就见那只木鼠拼命摇头,还是伸手指后面,几乎急得要跳起来了。
“我忘了……等一等。”慕玘昭把手摊开,让木鼠跳到她手上,略微闭目感受了一下,顿时震惊了,“有人闯入了你主人的家里?”
木鼠疯狂地吱吱乱叫。
“不对,不是人,是风?你的主人全都死了?!”慕玘昭豁然站起来,木鼠差点从她手上滑下去,她赶忙伸手抓住,“带我过去!”
木鼠有一点说的不对,因为眼前的状态不是风能做到的。
慕玘昭眼前是一栋房子——或者说,那曾经是一栋房子,但现在只剩下残骸,大段大段焦黑的木梁散落着,地下被埋住的墙壁家具却只是散乱而已,瓷器的碎片一直散落到外面的院子里,上面斑斑点点的血迹,触目惊心。
木鼠从她手上跳下来直奔那房子而去,抓住一截焦黑的房梁开始疯狂大叫。
房梁下面露出一截黑发。
慕玘昭一招手,无数的风涌过来,一层一层搬下那些瓦砾房梁,渐渐露出下面的人来。
木鼠停止了大叫,悲哀地站在那里,两只前爪垂着。
慕玘昭将手按在第一个发现的女子身上,她穿一身紫衣服,白裙子,但是现在早已被灰尘和焦炭弄得肮脏不堪,脖子被切开一半,但并没有很多血流出来,里面是一种蓝色的凝固物质。木鼠跳到她胸口上,也不再吱吱地叫了,用小爪子摸着她的脸,身上的皮毛微微发抖。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从瓦砾堆里又找出了一具尸体,是个只有七八岁的男童,头发扎成两根小辫子,短衣短裤,同样已经身体冰冷,毫无气息,但他身上没有一点伤痕,只有房屋倒下带来的一点擦痕和瘀伤。
慕玘昭手上的那颗珠子一点反应也没有,显然是绝无回天之力了,她默默地跪坐在那里,半晌才轻轻地道:“是暗妖吗?”
那只木鼠似乎不明白她在说什么,眼睛中闪动着仇恨的光,可这仇恨却没有确切的目标,只在四周来回逡巡,从花草树木一路看到西山的太阳。
“你说就是风?”慕玘昭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怎么会?难道不是有人操控的风系法术?”
木鼠愤怒地摇头,一口咬在她的手指上,她的手立刻就从指尖开始变成了木质,一路上沿到手腕,几颗尖尖的牙齿拼命地咬进去,咬进去,若不是因为它们不够长,恐怕早已咬碎她的骨头。
“乖,不要咬了,快松口。”慕玘昭因为疼痛而微微皱着眉,但她的语气一点也没有急迫和愤怒,和之前一样轻声细语,用另一只空着的手轻轻抚摸着木鼠的皮毛,从头顶一直抚摸到它的尾巴尖,“我知道你在害怕,但是这种害怕是不应该变成愤怒,去针对你遇到的每一个人的,懂吗?”
木鼠没有松口,那些木头已经蔓延到了她的手肘。
慕玘昭的动作也没停,木鼠在垮塌的房屋中来回穿梭的时候,身上的毛被弄得乱极了,她用指尖一下一下抚顺过去,声音依旧温柔:“仇恨是可以拥有的,但你要弄清楚这个仇恨针对的是谁。毫无根源的对每一个人都释放仇恨,绝对不是你报仇的好办法。你想就这样咬到我死,还是停下来看一看接下来该怎么办?”
木鼠没有松开口,但是咬的却轻了,慕玘昭整个右臂都已经变成了木头,而且还在继续向着肩膀发展。
“我知道你是个乖孩子,现在,能不能松口,告诉我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你要是实在不愿意,先和我说,说完了你再咬,我保证不骗你。”她在木鼠的下巴那里轻轻挠了挠。
木鼠紧绷的身体终于松懈下来,张开了自己的嘴,慢慢地后退一步。
慕玘昭把左手按在自己受伤的胳膊上,温润的绿光洒下来:“好了,现在说说看。”
作为一只普通的妖兽,这只木鼠不见得有多么强的领悟能力,它能感觉到的,只是在温馨的春日里忽然风如刀剑,切断了房梁屋脊,可是四周分明没有半个人。它被房梁砸到了腿,被狂风吹得远远的,九天上雷鸣轰隆,砸在房子上却没能起火,只一下就把那些木制的房梁变成了焦炭。
它的主人,在它心目中无所不能的主人,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那些风割断了喉咙,像狂风中的花朵一样倒下去了。
慕玘昭听它断断续续语无伦次地讲完,只是把自己的左手伸过去:“讲完了吗?你还要咬吗?”
木鼠跳到她手上,四只小爪子抓住袖子,一路攀爬到了她的肩膀上。